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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據赫斯洛普神父回憶,他從未遇見過一個叫查爾斯·馬丁的。他曾來過克拉達島嗎?

格蘭特也不知道。

他走入暴風中,像一個老酒鬼一樣,跌跌撞撞地一路小跑被風吹進了旅館。空蕩蕩的旅館大廳有股不知名的熱食味,當戶外的風從門底呼嘯而過時就像一個合唱團在歌唱。他們在起居室裏盡量生起了爐火。伴隨著走廊裏和煙囪裏風的呼嘯聲,格蘭特吃著來自南美的牛肉,林肯郡的罐裝紅蘿蔔,莫裏產的土豆,北倫敦包裝的牛奶布丁和伊夫舍姆河谷的罐裝水果。現在他不再受制於魔法,心懷感激地用面前的食物填飽他的胃,如果克拉達島沒有給他帶來靈魂的喜悅,至少也讓他食欲大好。

當安排下午茶時,他說道:“凱蒂安,你從來不烤司康餅嗎?”

她吃驚地說:“你想要司康餅?當然,你要是想吃,我給你烤一些。不過給你的茶點準備的是糕點房的蛋糕——餅幹和姜味餅幹。你更想吃司康餅是嗎?”

想起“糕點房的蛋糕”,格蘭特熱情地說他想吃司康餅,確實想吃。

她爽快地說:“好吧,那麽,我給你烤塊司康餅。”

他走了一個小時,沿著平坦的灰色道路穿過一望無際的灰色荒原。在他的右邊,一座依稀可見的山丘立在遠處的薄霧中。所有的一切就像一月潮濕天氣裏的沼澤地一樣激動人心。不時從他左側刮來的風,把他吹得轉到了路邊,然後又盡力走回來,真是又好笑又好氣。很遠的地方,零星的農舍像帽子一樣蜷縮在地面上,看不見窗戶,也沒有人居住的跡象。一些用繩拴著的石頭從屋頂垂下來,以抵抗強勁的風力。所有的房子都沒有圍欄、外屋、花園或樹叢。這是最原始的生活方式,四面都是墻,所有東西都用木板圍繞。

突然之間,風中嗅到了鹹鹹的味道。

半個小時之內,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他就抵達了,穿過一大片綠色的濕草地,那裏夏季必然繁花綻放。無垠的草地綿延到天邊,是這無邊無際灰色沼澤世界的一部分。他準備走到地平線,卻驚訝地發現地平線在海裏十英裏之外。在他面前的是大西洋;如果不算漂亮,卻也寬廣單純。暗綠的水咆哮著沖向岸邊,破裂成白色的泡沫。放眼望去,四野之內是無盡的海水和白色的沙地。整個世界只有綠色撕裂的海和沙。

他站在此處放眼望去,才想起最近的陸地是美國。那種從無盡空間產生的可怕感覺自他站在北非沙漠後就再未有過,感覺到人類的渺小。

大海如此突然地出現,洶湧澎湃得勢不可當。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就是這些沙把他帶到了三月世界的西部邊緣。這些就是歌唱的沙。

今天沒有任何東西在歌唱,除了風和大西洋。它們合力創造了瓦格拉慷慨激昂的音樂,給人帶來像強風和水霧一樣的肉體震撼。整個世界就是灰綠色、白色和狂野噪聲的瘋狂喧鬧。

他走在白色的沙地上來到水邊,讓耳邊響徹喧鬧聲。靠近大海,融化了他那種不舒服的渺小感,而是感到作為人的優越。他輕蔑地轉過身,就像是對待一個正在發泄壞脾氣的小孩兒。他感到溫暖、有活力,可以主宰自己,擁有令人羨慕的才智和滿意的感知力。他向回走,無緣無故地很高興自己是個活生生的人。當他轉身背對鹹鹹的海風,那從陸地吹來的空氣柔和溫暖,就像從開著門的屋裏吹來。他頭也沒回繼續穿過草地。沼澤上的風包圍著他,但吹到臉上和鼻孔裏的不再有鹽分。他的鼻子裏滿是潮濕陸地的氣息、萬物生長的氣味。

他很高興。

最後,他走下坡來到港口,回望那煙霧繚繞的遠山,決定明天來爬山。

他饑腸轆轆地回到旅館,很高興在下午茶吃到了兩樣自制的食物。一盤是凱蒂安的司康餅,另一個是“斯裏雪克”,一種美味的古老食品。斯裏雪克是把搗碎的土豆煎成片狀,中午吃剩的冷牛肉可以開胃。但是當他吃第一口,就聞到一些比斯裏雪克更能喚起早前在斯特拉斯佩的日子。一種辛辣的微妙香味,回蕩在腦海裏,喚起舊日情懷。直到他把刀插入凱蒂安的司康餅才知道是什麽。蘇打做成的黃色司康餅幾乎無法入口。在向其報以遺憾的致敬後,他把兩塊凱蒂安的司康餅埋在了壁爐裏燃燒的煤下,然後吃起了格拉斯哥面包。

那天晚上,他睡著的時候沒有望著墻紙,也完全忘記了緊閉的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