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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早上,柯林斯去調查錢普尼斯的衣物終於有了消息。他匯報說,錢普尼斯的貼身男仆佰伍德非常難搞定。他既不抽煙也不喝酒,柯林斯似乎沒法找到突破點。但是沒有人是不可以收買的,原來佰伍德的突破點是鼻煙,的確是非常隱秘的惡習。一旦愛德華勛爵察覺到他有這樣的嗜好會立刻解雇他(抑或愛德華勛爵會因如此富有十八世紀特征的嗜好而歡欣不已)。柯林斯給佰伍德弄到了一種“十分特別的鼻煙”,才最終有了機會調查錢普尼斯的衣物。錢普尼斯一到英格蘭——確切說是一到倫敦——就對自己的衣物進行了清理,他清理掉了兩件大衣:一件黑色的,一件駱駝絨的。佰伍德把駱駝絨的那件送給了他妻子的哥哥,那人是合唱團的舞者;另外一件黑色的他賣給了倫敦的一個收大衣的商販。柯林斯告訴了格蘭特那個商販的姓名和地址。

格蘭特派了一個警員去倫敦找那個商販。警員仔細查看那件大衣時,商販說道:“那件大衣原來是愛德華·錢普尼斯勛爵的,布德公爵的兒子,料子很好。”

的確是料子很好的大衣,上面的扣子完好無損,沒有一絲替換的痕跡。

格蘭特得到消息的時候,長嘆了一口氣,不確定自己究竟是高興還是難過,但是他仍然想知道錢普尼斯那天晚上到底在哪裏。

而新聞界想知道的是,帝斯德爾現在在哪裏。英國的每一家報社都想知道他在哪兒。刑事調查部遇到的麻煩比以往幾年都要棘手。《號角報》公開稱刑事調查部的人是殺人犯。格蘭特試圖厘清這個令人費解的案子,卻受到了諸多困擾,同事憤怒不已,朋友無比同情,局長憂心忡忡,自己也日益焦慮。上午的時候,贊米·霍普金斯打電話到警察局,為自己在《號角報》上的“不偏不倚”的文筆辯解。那完全是“他們的工作需要”,他知道自己在警察廳的好朋友會理解的。格蘭特不在,聽電話的是威廉姆斯,他根本沒心情聽這些客套話。威廉姆斯對霍普金斯說了一大通話,緩解了一下他操勞過度的心緒,這讓霍普金斯不得不暗暗祈禱自己沒有和警察廳長久樹敵。“說到把人逼死,”威廉姆斯最後說,“你非常清楚,你們新聞界一周之內的所作所為要比警察廳從成立到現在對人的迫害還要多,你們所有的受害者都是無辜的!”

“噢,發發慈悲嘛,警長!你知道,我們必須把報紙賣出去。如果我們不把新聞寫得刺激有力一點,就會被炒魷魚,去別的地方去跟人搶工作。為了保住飯碗,我們不得不這樣,就像——”

威廉姆斯掛電話的聲音果斷有力,自己的動作和看法全都壓縮成了這短促的一聲。對此贊米感覺非常不適應。要知道寫那篇文章時他沉浸其中,那些激烈言辭噴湧而出的時候,他確確實實感到正義凜然、義憤填膺。贊米寫文章的時候,會把舌頭伸直頂住口腔內壁,情緒也隨之高漲。寫完文章他才把舌頭放回原位。他的文章向來能夠吸引公眾,字字“發自肺腑”,他的薪水也因此迅速增長。

但讓他有點受傷的是,他筆下的所有敵人都看不出他的言論只是惡作劇而已。他厭惡地將帽子挑到右眉上方,出去吃午飯了。

格蘭特就在離警局不到五分鐘路程的地方。他坐在一個昏暗的角落裏,面前擺著一大杯黑咖啡,雙手撐著頭,用一個音節的詞語自言自語。

克莉絲汀·克雷對自己的住處保密,但是兇手知道她住在哪裏,這樣就可以排除很多人了。

錢普尼斯知道。

傑森·哈默知道。

赫伯特·哥特貝德差不多可以肯定也知道。

兇手當時穿了一件大衣,顏色深到可以配黑色的扣子和黑色的線。

錢普尼斯有那麽一件大衣,但是上面的扣子完好無損。

傑森·哈默沒有這樣的大衣,最近也沒有穿這樣的大衣。

沒人知道赫伯特·哥特貝德穿什麽樣的衣服。

兇手殺人動機極強且耐心十足,他能在清晨六點等到他的受害者,蓄意將她淹死。

錢普尼斯有行兇動機。

如果傑森·哈默和她曾是情人的話,也有行兇動機,但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他們曾是情人。

赫伯特·哥特貝德沒有已知的動機,但無疑他憎恨她。

從各項情況來看,哥特貝德可能性最大:他知道他的妹妹在哪裏;他具備“淪為兇手”的記錄;他和受害者關系不和。

哦,好吧!明天哥特貝德就可能出現。此時格蘭特只能用黑咖啡來麻醉自己,盡量不去想報紙上的東西。

格蘭特把杯子送到嘴邊時,眼睛落在了對面角落一個男人的身上。這個男人杯子裏的東西喝了一半,他饒有趣味地但十分友好地看著格蘭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