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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萊特得到了拉特切茲的財產,並獲得了家庭中每個成員的擁護,除了西蒙。

周日去教堂,祈禱的間隙,他還要被人盯著看一個半小時。那天早上,沒去克萊爾教堂的只有幾個非國教教徒和三個出了麻疹的孩子。實際上,聽碧說,有幾個教堂會眾[1]成員以往都在村莊另一頭的藍磚谷倉裏禮拜聚會,只是為了能見他一面,他們決定忍受一次教堂裏枯燥的宗教儀式和主教布道,這次也來到了教堂。碧解釋說,對於正統的教徒來說,他們中有些個人自打最後一個孩子受洗命名以後,就再也沒去教堂了。甚至連拉娜·亞當斯,就是那個自從二十年前在藍磚谷倉受洗之後再未去過教堂的女人,這次也在教堂裏出現了。

博萊特坐在碧和埃莉諾之間,西蒙坐在了碧的另一邊。那對雙胞胎則坐在埃莉諾的另一邊;露絲完全沉浸在教會的戲劇之中,正全神貫注地大聲唱著贊美詩,而簡正在用鄙夷的眼神看著那些教眾。博萊特一遍又一遍地念著阿什比家的碑文,聽著牧師用沉悶的聲音向克萊爾居民布道。從詞義的角度來講,牧師並不是在說教。聽起來更像是為自己申辯,所以,如果閉上眼,感覺就像是在教區另外一邊的壁爐跟前,坐在椅子上聽他閑談。博萊特想到曾經在孤兒院,每個周日都會有各式各樣的布道者來進行主日禮拜:他們有的善咆哮,有的善親和,有的善兜售觀點;每個人都聲調各異,等到需要壓低聲音時,他們有的表現得像業余的朗誦者,有的像雄辯者,還有的像裝腔作勢的美學家。博萊特認為,相比之下喬治·佩克還是蠻不錯的。喬治·佩克看起來似乎真的能夠達到忘我的境界,仿佛即使他沒有出現在講道台上,別人也能想象得到他是一名教士。

禮拜之後,博萊特去牧師家用周日午餐,可即便在那,前來向他道賀祝好的村民仍絡繹不絕。碧與他一起出的教堂,準備幫助他度過這場考驗,可不巧格魯姆太太卻上來搭話,讓博萊特落單了。他看著眼前這些未曾謀面的人,心裏不免十分驚慌:一個用粉紅玫瑰裝飾帽子的紅臉蛋女人,他該如何假裝認識她呢?況且還有那麽多徘徊在他身邊的人?

“你還記得莎拉·古德溫吧,她過去常來幫我們洗衣服。”一個聲音傳來,原來是埃莉諾來到了他身邊。她就像是公關秘書,帶著他熟練地穿插於人群之中,每每出現一個新面孔,她都會低聲向博萊特簡單介紹。“哈裏·瓦茨,過去常給我們修理自行車。”“馬錢特女士,村莊學校的。”“斯特普利夫人,是個接生婆。”“湯米·菲特,是過去園丁的兒子。”“斯塔克夫人,鄉村工廠的。”

她陪著他來到一扇通往牧師家花園的小鐵門跟前,打開門,把他推了進去,說道:“你現在安全了,那是‘小桃源’。”

“那是什麽?”

“別告訴我你不記得了。我們玩捉迷藏時,安全的隱藏點就叫作‘小桃源’。”

博萊特一邊沿著小徑往牧師家走,一邊在想,總有一天,他要面對那些“本不該忘記的事物”。

在午宴上他和牧師都沒說話,就聽南希在那逗樂,大家顯得都很輕松,午宴結束後他和牧師在花園裏散步,回答了牧師一些關於他八年離家經歷中的生活問題,喬治·佩克的魅力之一就是善於傾聽。

周一他去了倫敦,坐在椅子上,離他幾碼開外的地方放著成卷的布匹,過了一會兒他走上前去看了看布匹的質地。戈爾和鮑恩替他制作,沃爾特為他測量尺碼,他們都向他保證,在規定的時間裏,一定會為他做出一套像樣的行頭來。他現在才明白,襯衫原來也是可以定做的。令他慶幸的是,他好歹穿著桑達爾的裁縫做的衣服,來到阿什比家裁縫這裏的,沒讓他顯得掉價,但令他驚訝的是,他身上打底的那件幹凈清爽的藍色美國襯衫竟然博得了他們的同情。不管怎麽樣,既入鄉則……然後他也量了量襯衫的尺碼。

他和桑達爾先生一起吃了午餐,然後去見了銀行經理。他兌現了一張支票,買了一個掛號信封,給亞歷克·洛丁寄去了一厚沓紙幣,這是預先約定好了的。“只寄錢,不留言。”洛丁曾這麽說過。也不要打電話。除了用掛號信寄些不會留下任何信息的紙幣,他們之間再也不能有任何交流。向他的犯罪同夥支付第一筆錢,讓他嘴裏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味道,而這種味道完全不是他舔了信封黏膠之後殘留的味道。他去喝了一杯啤酒,想要沖去嘴裏的味道,但沒奏效。沒辦法,他又乘坐24路公交車去看了位於皮姆利科的住宿地點,心情立刻就好多了。

他趕上了4點10分抵達的那班車,抵達蓋斯格特後,埃莉諾正坐在甲殼蟲汽車裏等著他呢。這時他不再緊張了,埃莉諾也不再對他無動於衷,不再是他的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