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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西蒙送桑達爾先生去了車站,他們走了以後,碧說:“今天下午如果你不想再拋頭露面,就交給我來處理。我還有些賬簿要處理。或許你可以牽匹馬和埃莉諾出去遛遛。我想她已經去了馬廄。”

博萊特一生中沒有幾件事可以像和埃莉諾出去騎馬那樣令人愉快,但他現在卻更想去做另外一件事。本該是帕特裏克·阿什比繼承財產的這一天,他想去坦壁山那邊,看看帕特裏克在生命中最後一天走的那條山路。

“我想和博萊特一起去。”露絲說。他發現簡也在旁邊徘徊,等著聽答復,好像她也會去似的。但碧沒有同意。博萊特和家人待在一起的時間已經夠長了,她說。

“憑什麽埃莉諾就能跟他一起去!”露絲表示抗議。

但博萊特卻說自己要一個人出去走走。

他有意避開大街,以免撞見正開車駛向家裏的訪客,所以他走到了貫穿在農場之間的路上。其中一個農場與埃莉諾正在訓練一匹紅棕色小馬的街道相接。他站在樹下看著她馴馬,她那從容不迫的耐心,要比那些摸不著頭腦的愣頭青強多了;她的訓練方法,甚至是最後放長韁慢走,都讓他感到很放心。他想知道那個當醫生的家夥是否知道些關於馬的學問。

坦壁的草坪讓他感到欣喜。自從記事以來,他還從沒有在這樣的草坪上走過。他緩緩向上走去,聞著草香味,看著大片雲彩的影子被風推著走。他離開小道朝山頂山毛櫸的樹冠走去。如果能走到那裏,他就可以近到懸崖邊,俯視斜坡下的鄉村全貌了,那是帕特裏克·阿什比和雲雀共享的鄉村。

來到一片綠色的灌木叢和標記老采石場的小樹跟前時,他看見一位老人坐在簡易的屋棚裏就著果醬吃著一塊厚面包,等他經過,老人還跟他打了招呼。

“春風得意啊!”老人刻薄地說。

博萊特轉過身去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當然,人們都喜歡讓外表亮麗些,再穿些法國進口貨。”

他又咬了一大口面包,破帽子下的眼睛審視著博萊特。

“這麽快就不認識我了?”

“亞伯!”博萊特脫口而出。

“這還差不多。”老人說得有些勉強。

“亞伯!”博萊特說著就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能見到你實在是太好了!”

“老實點!”亞伯沖他的狗喊道,這條狗剛從他的衣服底下鉆出來,嗅著才過來的博萊特。

“亞伯!”他幾乎不敢相信,昨天才在報紙資料室讀到過那個最後見過帕特裏克的牧羊人,今天就能在這親眼見到。

亞伯這才開始對這個許久未見的老友表現出了喜悅之情,並且說老遠他就認出他了。“腿跛了?”

“有一點。”

“摔斷了?”

“是的。”

“這永遠也不會讓你矮人一截兒。”亞伯安慰道,說這只是一次不走運而已。

博萊特背靠著防止羊群進入采石場的木頭圍欄上,拿出香煙盒,準備在這待上一下午。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博萊特了解到許多關於帕特裏克·阿什比的事,但都跟他的自殺無關。和其他所有人一樣,老亞伯曾對帕特裏克的死亡感到非常震驚,而現在恰好證實了他當初認為帕特裏克不會自殺的判斷是正確的。

帕特裏克“永遠也不會矮人一截兒”,無論事情變得多麽糟糕。

老牧羊人和他一起走到山毛櫸跟前,博萊特待在那裏看著牧羊人和他的狗漸漸遠去。等他們已經消失在視線中很久之後,他留在原地,享受著寂寞與風吹過山毛櫸樹葉的窸窣聲帶來的撫慰。然後他也沿著他們下山的路線走到了綠色的平原上,一直走到一條小路上,然後沿著這條路翻越山頭,回到了克萊爾。

從北坡下到路上來時,迎風飄來了他熟悉的叮當聲。過了一會兒他來到了威爾遜農場,這裏的鍛鐵爐在稀薄的高山空氣中發出炙熱的光芒——她叫什麽名字來著?當他吃完晚餐收拾好之後,柯拉正在牲口棚那邊候著呢。這時他記起鍛鐵爐在什麽地方了:在山腳下的那個小屋裏。時間還早,他要去看看英國鐵匠鋪長得什麽樣。

但當他最後站在門口,發現這鐵匠鋪和威爾遜的很相像,除了這裏的屋頂要矮得多。鐵匠獨自一人在鋪子裏,他的助手無疑是受雇於他,計件領取薪酬,現在他正在鑄造馬蹄鐵。博萊特出現在門口,擋住了光線,鐵匠擡起頭打了聲招呼,手裏的活並沒有停下來。博萊特站在那安靜地看了一會兒,然後走上前去替他拉起了風箱。那人又擡頭笑了笑。他完成了手裏的活之後說:“當時背著光,我沒認清是你。能在我這裏再次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帕特裏克先生。”

“謝謝你,皮爾比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