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鎖的房間

今天是五月二十一日。智子打從早上睜開眼的那一刻起,就感到胸口十分煩悶。

事實上,最近智子每天早上都有相同的感受,可是今天卻格外感到不舒服。

首先,她想到有人即將從東京來接她。其次,昨天遇見的那位法師的身影一直索繞在她心頭。再者,有件事她得在今天做出決定。

這些事令她煩悶不已,就連早上吃飯的時候,智子依然發著呆。

智子這種反常的舉止神尾秀子雖然看在眼裏,卻始終沒有說什麽。一直到吃過飯,女傭忙著收拾碗盤時,神尾秀子才一面拿起裝著毛線的籃子,一邊輕柔地叫喚一聲:

“智子小姐。”

神尾秀子向來珍惜時間,即使在吩咐下人做事、接待客人的時候,她仍然不停地編織毛衣。而編織的符號也像電碼般,無論何時總是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的腦海裏。

加針、減針、上針、上針、上針、兩針並一針、上針、加針、減針、加針……

要是叫她不要織毛衣的話,就好比從盲人手中奪去拐杖一般,她立刻會無所適從。

“智子小姐,要帶去東京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神尾秀子一面問,一面還是不停地交織著手中的棒針和毛線。

“去不去呢?我考慮了很久,我想那位住在東京的父親,一定是個不好相處的人。”

智子的語氣非常平穩。即使在她沉思或是非常煩惱的時候,她在人前也絕不會顯出焦慮、慌張的神色,更不會語無倫次。

她所接受的教育告訴她,這種行為是懦弱的,她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優越感受到絲毫動搖,即使是昨天……

這個時候,智子突然想到昨天遇見那位奇怪法師的事。不,不只是這個時候,打從昨天傍晚她回到家之後,就一直對這件事念念不忘。

有好幾次她都想開口問這件事,但又怕這麽一來,她就得說出自己去斷崖邊的事了,所以一直遲遲未問出口。

“智子小姐,你怎麽了?”

神尾秀子的問話拉回了智子的思緒。

智子臉上露出迷惘的笑容說道:“我知道這件事早就決定了,現在再怎麽想它也是無濟於事,而且我並不討厭住在東京。說真的,我還有些向往東京的生活,可是……一想到要和很少見面的父親住在一起,就覺得很奇怪。”

“這是你母親臨終前的遺言。她希望你滿十八歲之後,能夠搬到東京和父親同住。”

神尾秀子的語氣還是那麽沉穩.手中的棒針也依然不停地上下舞動。

爭實上,神尾秀子也是一位相當漂亮的美人,她的膚色白皙、天庭飽滿、氣質高雅,目光中自然流露出聰慧的神采。

依體型來說,她算是高大的日本人,喜歡穿合身的洋裝。

自從琴繪離世之後,她只穿黑色的洋裝、她胸前的墜鏈裏還放了一張琴繪年輕時的照片,但這只是她個人的秘密!

“況且……“

神尾秀子的語氣依然沒有一絲激動。

“即使你和父親生活在一起,你們也是各住各的。那裏可是一棟非常豪華、氣派的建築物,宛如皇宮一般呢!”

神尾秀子四月底時曾經去東京看過智子的新家,所以對那裏感覺很滿意。

“聽說爸爸非常有錢,為了我,還刻意蓋棟房子給我……”

智子猶豫了一會兒之後,突然下定決心開口說道:

“老師,好吧!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去東京了。一方面是為了這從媽媽的遺言,另一方面是因為爸爸也這麽說了。只是有一件事,我還是放心不下。那就是……就是文彥的事。”

智子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

“老師,文彥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爸爸偶爾也會來我們這兒走走,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文彥。感覺好奇怪哦!我竟然有個尚未謀面的弟弟……”

“智子小姐!”

神尾秀子依然低著頭織毛衣。

“關於文彥的事,我不方便表達自己的看法。等你見到他之後,自然就會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了。”

智子聞言,仍一直盯著神尾秀子看,好像想從她臉上找到答案一樣,但是她很快就放棄了。

“文彥今年幾歲?”

“虛歲十七,實歲是十五歲又幾個月……”

“若以虛歲來算隨話,他小我兩歲呢!”

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神尾秀子依然不停地動著棒針,智子則一言不發地望著自己的指尖。

這時,屋裏靜得連一點聲音也沒有,智子只好再度開口打破沉寂。

“老師,外婆最近身體怎麽樣?”

“老夫人很好,不礙事,只是這陣子忙著整理行李,所以感到有些疲憊罷了。雖然她身子骨相當硬朗,但畢竟年歲大了。”

“我覺得外婆實在可憐,年紀這麽大了,還得離開自己土生土長的家園,搬到另一個陌生的環境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