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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克爾生長在坎寧鎮。他的表兄弟生活在白教堂。二十年前,表兄弟和對手幫派打架。尚克爾趕去幫助自己的兄弟,最後一個人躺在富爾伯恩街盡頭的臭水溝裏,血液從嘴上和臉頰上奔湧而出。他臉上的傷痕就是當時留下的。萊達·斯特萊克半夜去買裏茲拉牌卷煙紙,在路上發現了他。

對於一個躺在臭水溝裏流血不止、和自己兒子同年紀的男孩,萊達沒法放著不管,盡管對方手裏抓著血淋淋的刀,嘴裏罵著詛咒的臟話,整個人顯然正處於某種毒品的控制之下。尚克爾發現有人正給他清理傷口,還用溫柔的語氣說話——自從他八歲那年母親去世,就再也沒人這麽溫柔地對他說過話。他生怕落到警察手裏(他剛用手裏的刀刺傷對手的大腿),固執地不許那個陌生女人叫救護車。於是萊達做了她唯一能做的事:她扶著他回到自己的住處,親自給他治療傷口。她剪開創可貼,笨手笨腳地貼到他的傷口周圍,代替縫針,給他煮了碗落滿煙灰的大雜燴,叫一臉茫然的兒子去找個床墊給他睡。

萊達把尚克爾當成失散多年的外甥一樣對待,而尚克爾則全心全意地崇拜她,仿佛孤兒想要緊緊抓住回憶中那一點母愛。他養好了傷,萊達真誠地叫他隨時想來就來,尚克爾也充分利用這份好意。他對萊達說話的口氣是對其他任何人都不會用的;他也許是唯一覺得她是完美無缺的人。他對萊達的尊敬也延伸到斯特萊克身上。兩個男孩在各方面都迥然不同,但他們同樣憎恨惠特克,這成了兩人從未明說過的強力紐帶。對於這個闖入萊達生活中的不速之客,惠特克嫉妒得發瘋,但他很謹慎,並沒用對待斯特萊克的那種蔑視態度對待尚克爾。

斯特萊克相信,惠特克一定在尚克爾身上看出了和他自己同樣的特質:一種無法感知常識和界限的缺陷。惠特克的判斷很正確:正值青春期的繼子也許很想讓他死,但他更不願意讓自己的母親不快,並且對法律有足夠的尊敬,決心不做會永久損害自己前途的事。尚克爾就不一樣了,他缺乏斯特萊克這樣的自律心。他與這個畸形家庭長期同住,惠特克日益增長的暴力傾向得到相當程度上的遏制。

說實話,正因有尚克爾經常出沒,斯特萊克才覺得自己能安心去上大學。他與尚克爾道別時,沒能直言自己心裏的擔憂,但尚克爾懂。

“別擔心,本森,兄弟。別擔心。”

盡管如此,尚克爾不可能時時在他家。萊達死的那一天,尚克爾正好去處理毒品生意了,他會為此定期出遠門。斯特萊克忘不了他們下一次見面時,尚克爾的悲慟和悔恨,還有無法控制的眼淚。尚克爾在肯特鎮為一公斤玻利維亞高級海洛因談價錢時,萊達·斯特萊克正在肮臟的床墊上慢慢變硬。屍檢報告顯示,其他寄居者以為她只是嗑高了藥睡得太沉,使了各種方法想把她叫醒時,她的呼吸已經停止六個小時。

和斯特萊克一樣,尚克爾毫不懷疑是惠特克殺了萊達。他的悲傷和復仇欲望那麽強烈,惠特克說不定會慶幸自己早早就進了監獄,沒讓尚克爾有機會接近他。尚克爾不顧律師勸阻,最終上庭作證,講述一位充滿母愛、這輩子沒碰過海洛因的偉大女性。他尖叫著“是那混蛋幹的”,撲向惠特克,想要爬上隔在他們中間的護欄,最後被警衛粗暴地扔了出去。

這些回憶本來早已被埋葬,現在被挖出來後,它看上去並未變得美好半分。斯特萊克將回憶趕出腦海,喝了一大口熱茶,又看了手機一眼。仍然沒有羅賓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