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3/6頁)

萊達遇到惠特克時,正在唱片公司做接待員,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就像搖滾樂史中的一個吉祥物。惠特克為好幾支激流金屬樂隊彈吉他、寫歌詞,但這些樂隊先後把他開除,因為他戲劇化的為人、吸毒問題和攻擊性。他自稱是在和唱片公司簽約的過程中認識萊達的。但萊達私底下曾向斯特萊克坦白,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保安正把惠特克往外趕,而她上前懇請他們不要對這個年輕人如此粗暴。然後萊達就帶他回了家,惠特克從此再也沒有離開。

惠特克享受所有含虐待性和惡意的事物,十六歲的斯特萊克不確定那是出自真心還是裝模作樣。他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對惠特克有股發自心底的仇恨和厭惡,遠遠超過對母親曾經擁有過、又離開了的其他所有男人的仇恨和厭惡。他晚上在空屋裏做作業時,不得不吸入這男人散發出的臭氣,幾乎能在嘴裏嘗到那股味道。惠特克曾試圖對斯特萊克擺出和藹可親的模樣——但他經常突然就破口大罵,或者說些傷人的諷刺話,他平常想和萊達其他的底層朋友打成一片時特意隱藏過那流暢的表達能力。但斯特萊克不甘示弱,同樣會語出諷刺,或反唇相譏;他的優勢在於,他不像惠特克那樣嗑了太多毒品,雖然屋裏從早到晚彌漫著大麻的煙霧。他決定繼續自己斷斷續續的學業,萊達聽不見時,惠特克對他這種決心嗤之以鼻。惠特克又高又瘦,雖然整天久坐不動,肌肉卻相當發達。斯特萊克那時已經長到六英尺高,在一家當地俱樂部裏練拳擊。兩人都在家時,他們之間的緊張感會令煙霧繚繞的空氣好像僵住了,暴力好像隨時可能爆發。

惠特克靠騷擾、性方面的嘲諷和冷笑趕走斯特萊克的異父妹妹露西。他會裸著身體在屋裏旁若無人地走動,撓著有刺青的腹部,嘲笑那個十四歲女孩的屈辱反應。一天晚上,她奔到街角的電話亭裏,懇求遠在康沃爾的舅媽和舅舅來接她走。他們從聖莫斯開了一夜的車,第二天傍晚趕到。露西早已把她僅有的一點物品都裝到一個小箱子裏。她從此再也沒有和母親一起生活過。

特德和瓊站在門口,懇求斯特萊克和他們一起走。他拒絕了。瓊每多懇求一句,他的決心就更堅決一分。他決定耗走惠特克,不能讓他和母親單獨待在一起。那時候,他已經聽惠特克清晰地說過他對殺人的渴望,仿佛殺人這件事是種無上可口的美食。斯特萊克那時並不相信這話是認真的,但他知道惠特克完全有能力做出暴力舉動,也見過他威脅其他住客。有一次——萊達拒絕承認這件事發生過——斯特萊克見到惠特克想要打死一只貓,因為貓不小心弄醒了他。他在房間裏追趕那只嚇壞了的貓,沖它揮舞沉重的靴子,大聲大罵,說要讓它付出代價。最後斯特萊克從他手裏奪走靴子。

斯特萊克走得越來越快,支撐假肢的膝蓋開始隱隱作痛。“老馬頭”酒吧在街道右側突然出現,仿佛是他斯特萊克變出來的。他走到那座又矮又方的磚房門前,看見一身黑衣的保鏢,才想起老馬頭如今已經變成又一家大腿舞俱樂部。

“活見鬼。”他嘟囔。

他並不介意喝酒時有半裸的女人圍著他旋轉,但他無法負擔這種地方酒水的高額價錢,他今天剛失去兩位客戶。

於是他走進接下來看見的第一家星巴克,找了個座位,把酸痛的腿架到旁邊的椅子上,陰沉地攪著一大杯黑咖啡。軟塌塌的彩色沙發,泛著美國咖啡泡沫的高杯,幹凈的玻璃櫃台後面安靜而忙碌的年輕人——這些情景本應驅散惠特克那陰魂不散的臭氣,但惠特克仍然盤桓在斯特萊克的頭腦裏。斯特萊克無法控制地回顧那段記憶,漸漸想起……

惠特克和萊達母子同居時,把少年時期的犯罪和暴力記錄隱藏得很好,只有英格蘭北部的社會服務部知道他的事。他自己添油加醋講的過去版本眾多,前後矛盾。他涉嫌謀殺被捕後,媒體才從以前認識他的人那裏挖出過去的真相。爆料人裏有些是為了酬勞,有些是為了報復他,還有些則試圖在為他辯護。

惠特克出身在一個富有的中上流階級家庭,一家之長是位封爵的外交官。惠特克一直以為他是自己的父親,直到十二歲才發現真相——他還以為在倫敦蒙特梭利學校當老師的姐姐,其實是他母親,她有嚴重的酗酒和毒品問題,生活窮困潦倒,被家人排斥在外。十二歲以前的惠特克就已經是個問題兒童,經常暴怒如雷,有可能對任何人發泄怒火;十二歲之後,他更為狂野。他被寄宿學校開除後,加入本地幫派,很快成為小頭目。他的少年時期很快終結,他進了少年管教所,因為他拿刀抵著一個女孩的喉嚨,讓同夥強奸她。他十五歲時跑到倫敦,一路上犯下各種小偷小摸的罪行,最後找到親生母親。短暫的幸福團聚之後,兩人的關系很快惡化,帶著敵意互相施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