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之星(第4/31頁)

發展到今天,我居然會從虛無的網上接到案子,我的心裏就覺得有些別扭,看來真得跟老媽商量一下,暫時先把這個水果行關了,找個地方躲起來。

當然,這一切都只能是我腦海裏的一個想法,如果我把這條提出來,那個天天坐在電視機前的老太婆不把我的耳朵揪下來不可。

我趁著看店的空隙跑到老媽房裏去跟她提暑假旅遊的事,她果然跟我想的一樣水米不進,對我提出的幾個暑假計劃根本不屑一顧。當然,在這種時候她的口頭禪永過是:“不管生意好不好,店是得天天開的”。

這個守財奴,錢即使賺得再多,好像永遠都不嫌飽。

這讓我聯想起現在天天催我交稿的雜志專欄,不管有沒有好點子,截稿日還是要把稿子交上去。賣水果和交稿子,道理似乎都是一樣的。

不管是經營店面還是寫文章,信用永遠是最重要的。

想著這些無聊的事,想著這個毫無意思的夏天,我不由得百無聊賴起來。沒事的時候只好坐著看街,或是拿著雞毛撣子撣撣西瓜,沒生意的狀態下,我都可以感覺到我面前的這些水果在一刻刻地變熟、變老、變爛。它們跟小生命一樣,有著它們的情感和生活。

我當然不會去想那幾封郵件中號稱的所謂“廢物行者”。這樣的郵件我經常收到,最後一般都證明是惡作劇。

然而今天卻有些不同,兩點剛過,果然就有一個人站在了我們店門口,不過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感覺就好一點了,至少這個家夥不是那種網上胡說八道,網下膽小如鼠的“網癡”。當然,他畢竟是從網絡中走到我的現實生活中的,所以不管怎麽看,我都覺得他是熱騰騰的暑氣中的幽靈一般,讓人覺得不真實。

“很抱歉,打攪您了。”

這家夥的一句問好把我從百無聊賴中驚醒,我擡頭向他看去,原來是個矮個子在向我說話,他的年紀看起來要比我小一些。他身穿淺藍色T恤,T恤上印著花裏胡哨的一大堆拼音和圖畫,下身則穿著一條大兩號的深藍色牛仔褲,渾身透著一種古怪勁,說不清是時髦還是老土。

我照例說了聲歡迎光臨,然後走向店門,他還不敢走過來,只是面露怯色地看著我,片刻之後,他擡起提著一只白色塑膠袋的右手,嚅囁地向我問道:

“你……你就是真島誠先生嗎?”

我點了點頭。

“我就是阿誠。原來你真的搭新幹線來的啊?”

這時我看到了他左手上提著的一只全新的中型旅行箱,一看就知道是剛買不久。

他打量了一番我的水果店,便垂下了那只向我伸過來的高舉的右手,低下頭說道:

“我來的時候給您買了些櫻桃,看來我該送些別的東西才對。”

他顯然是指不該給開水果行的我送櫻桃。我趕緊收下了他遞過來的塑膠袋,為了表示禮貌,我還是把頭向塑料袋裏看了一下,以便贊揚一下他的禮物。可是當我看到裏面那些雜亂無章地、大小不一的櫻桃時,我就不能再說什麽贊美的話了,因為我發現他的目光已經停在了我家水果店那些個頭大而整齊的櫻桃上了,如果再說什麽,那豈不是虛偽?

只見他眯起眼睛,轉頭去看池袋西口的景色,這些景色在他眼中想必十分耀眼吧。呆了一會,他對我說道:

“看來全國好東西都匯集到東京來了。鄉下果真是什麽都比不上。”

他那下垂的雙眉透著一種頹廢。

“廢物行者”。看來這個昵稱真的是非常適合他。

我鼓勵式地笑笑,讓他不要那麽想。爾後我轉頭朝坐在二樓看電視的老媽喊道:

“老媽,快下來,你得幫看會會店!”

然後我就提著那家夥送給我的塑膠袋,領頭走出了店門。我對走在我身後的“廢物行者”說道:

“邊走邊說吧。先把情況告訴我。”

“廢物行者”毫無生氣的兩眼看向我,面帶驚訝地問道:

“阿誠先生,你真的要幫我這個忙嗎?”

真是要命,怎麽和這家夥走在一起,連我也似乎有一種頹廢了?雖然我在他前面走著,並不看見他,但卻明顯地覺得自己似乎也提不起半點幹勁,但我心裏還是清楚應該說些什麽,應該做些什麽。我回答道:

“別說幫不幫忙,先把情況說來聽聽吧!”

我可真是個爛好人,什麽時候都想充好人。

就這樣,我又陪著這個拖著一只喀啦喀啦作響的行李箱的小鬼,在西一番街上走了起來。

無意之間,我們又來到了西口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