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魯茲的傑作

傭金代理尼古拉斯·拉姆利先生把鋼筆放到辦公桌上,起身舒了口氣,瞥了一眼手表。他很滿意在一天的辛苦工作之後還能趕上回家的火車,為此他必須馬上離開辦公室。

不過事與願違。他剛從辦公桌旁起身,一個小男仆就進來把一張名片放在他面前。紐約百老匯霍爾大廈一○五號的西拉斯·S.斯奈思先生想見他。

拉姆利抑制著失望的嘆息說了聲“請他進來吧”。

斯奈思先生是一位瘦高個兒的男士,三十五歲左右,輪廓分明,一雙異常敏銳的藍眼睛掃視著拉姆利和這個房間,好像不放過任何細節。他衣著考究,穿著美式剪裁的深色服裝,但一只碩大的紅寶石戒指和一對鉆石袖扣似乎更多地顯示了他的財富而非品位。拉姆利先生伸手讓座,斯奈思先生拎著一只超大型的公文箱,小心地把它放到椅子旁邊的地板上。

“是尼古拉斯·拉姆利先生吧?”他開口說話,語速緩慢,帶一點美式口音,“很高興見到你,先生。”

他伸出手來,拉姆利同他握手,低聲表示歡迎。

對方坐了下來。

“你為其他人工作,我猜,做一些奇怪的工作以收取傭金?”他說。

拉姆利承認了他的說法。

“因此,我希望你能為我做一項工作。這工作花時間不長,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說不難,如果你能辦到,傭金還算可觀。”

“是什麽樣的工作呢,斯奈思先生?”

“我要花一兩分鐘時間來解釋。但首先,你要明白這工作是保密的。”

“當然,我做的大部分工作都是保密的。”

拉姆利的聲音裏有一絲冷淡,對方察覺到了。

“那好,不用著急談,先來支雪茄?”

他從馬夾口袋裏取出兩支,遞過去一支,兩人都點上煙。

“是這麽回事,”斯奈思接著說,“我做木材生意,做得不錯,在第五大道有房產,諸如此類。現在我有比以前更多的空閑時間,也許你不信,我最大愛好的是繪畫。我獨自在歐洲參觀了許多畫廊,這是我非常美好的經歷,我自己收集的收藏品價值相當可觀。

“去年秋天在法國普瓦捷,我為一幅油畫傾倒,它完全超越了我以前見過的任何作品,當我離開那座小城時也帶走了它。我為它花了整整一萬五千美元,但它物有所值。它是格魯茲的作品,是小型的,不超過一英尺十英寸,只是一幅少女的頭像,但它是一個奇跡。賣畫給我的人說,這畫有一對兒,從那以後我就一直在尋找另一幅。現在,真見鬼,我可算找到了!”

斯奈思先生停下來,吸了一口之前一直像煙鬥一樣叼在嘴角的雪茄。

“這次我來拜訪阿瑟·溫特沃斯勛爵,他住在達勒姆的溫特沃斯莊園。那真是個令人神往的地方!我同他有數英畝樹林的生意往來。他在北紐克州有地產。當時,他需要去別的房間取一份他領地的地圖,在等他回來的時候我通過觀賞他的書房來消磨時間。無聊的好奇心,也許你會這麽說。我幾乎昏昏欲睡,如果不是看到在我坐過的地方後面的墻上,正掛著我要找的那幅畫!我猜它也許只是摹本,就急忙走過去仔細端詳,在勛爵回來前把它全面檢查了一遍。我認為它是真跡,但不敢完全確定。

“在勛爵回來前我用口袋裏的柯達相機照了幾張相片。之後我們談成了木材生意。盡管他是英國沒落貴族的一員,如一縷幹草一樣死氣沉沉,但他畢竟還有勛爵的頭銜,也許你會發現他是個不好對付的人。

“我只字未提那幅畫,但一直不停地思考如何知道它的真偽。回到倫敦後我找到了我所知道的這個行業最好的專家,波莫街的弗蘭克·L.米歇爾。如果連弗蘭克·L.米歇爾都不知道的畫就不值一提。他答應為我去看看那幅畫。

“他第二天就去了。等他看到勛爵和朋友們出發去練槍法,他才走進莊園,給了男管家一點好處,進到書房,看到那幅畫,斷定它是真跡。但他不只做到這點,他做得更好。此類真跡的收藏者都為世人所知,他回去後查閱了記錄,發現現任勛爵的父親在五十年前購買此畫時它被認定為真跡,也按真跡的價值來出售。

“這就是事情的來由。很可能現在畫的主人知道這點,但也不確定。米歇爾說那個油畫值三千英鎊,就是一萬五千美元。現在,拉姆利先生,我要那幅畫,而且我希望你能幫我得到它。”

這個美國人靠到椅背上,充滿期待地看著拉姆利,後者被訪客故事勾起來的興趣,突然減退。

“恐怕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他緩緩地回答,“十有八九勛爵閣下不願賣。”

“我猜他會的,如果按我開的條件。注意這中間的關聯。”斯奈思先生伸出手指比劃著。“這兒有一位勛爵,經濟上有困難,我知道這點。他竭盡所能來維持生活。三千英鎊也許不算多,但他決不會舍得放過這個機會。你說他不會賣,我會同意,但為什麽?因為他是個驕傲的人,他不願讓他的書房墻上留下空白,讓他自己,他的朋友和傭人們知道他幹了什麽。但這一點上我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