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3/5頁)

人群又開始歡呼起來。這些不耐煩的觀眾也許認為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內政大臣和莫特萊克辯護聯合會主席會談的時間越長,他不再固執的機會也就越大。看來大夥的偶像很快就會得救了,人們的喝彩中混雜著呼叫“格羅德曼”和“湯姆·莫特萊克”的吼聲。

“死去的阿瑟·康斯坦特,”偉大的犯罪學家繼續說了下去,“他來到這條街上,就住在我家的正對面。我們相識了——他是個可愛的年輕人,一個絕佳的試驗對象。我以前從沒有對別的人產生過這樣大的興趣。當我們第一次相遇時,仿佛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我們彼此吸引。直覺告訴我這就是我要找的人。我喜歡聽他充滿激情地對我講述兄弟情誼——我原以為和人講兄弟情誼和對猩猩、蟒蛇、老虎講也沒有多大區別,他似乎也喜歡從自己肩負的繁忙而又專注的工作中抽出一點時間和我交流。這樣一個寶貴的生命將被奪去真是可惜。但我別無選擇。十二月三日晚九點四十五分他忽然出現在我家,在之前的庭訊和審判中我自然沒有提到過這次來訪。他來我家是為了偷偷地向我打聽一個我不認識的女孩的事情。他告訴我私下裏他借了些錢給那女孩——女孩許諾會在方便的時候還上。他並不知道女孩要這些錢做什麽,他記得曾經含糊地鼓勵過女孩勇於放棄的行為,只能把這兩件事牽強地聯系在了一起。自那以後女孩就消失了,他一直為此感到不安。他沒有告訴我這個女孩究竟是誰——閣下,當然現在您和我一樣,都知道那個女孩的名字叫傑茜·戴蒙德,他只是一個勁地問我究竟怎樣才能找到她。他提到莫特萊克第二天早晨會搭第一班列車去達文波特。我早就該把這兩樁事實聯系到一起組成一條線索了。當他向我絮絮叨叨地詢問時,我一下子開竅了。康斯坦特當時已經被牙疼困擾了很久,在我關切的詢問下,他告訴我因為牙疼,他每天睡得很少。所有這些條件合起來構成了我最喜歡的一個犯罪場景。我用父輩的口吻向他提出了建議,我先是向他提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尋找女孩的建議,然後讓他保證會服下一粒安眠藥,以便好好地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他還要面對艱苦的列車工人會議)。我給了他一粒裝在小藥瓶裏的磺基苯酸。那是一種新藥,可以延長睡眠而不影響消化,我自己也在用。他保證一定會服用這種藥,臨走前我還真誠地勸告他要給門上好閂,再把門鎖上以堵住所有可能讓冬夜寒風進入房間的孔隙。我告誡他要改掉那些隨意對待自己身體的生活方式,他文雅地笑了一下,表示會按我叮囑的去做。他確實也這樣做了。第二天早上沒有辦法叫醒他的達普頓太太,我很確定會心慌意亂地大聲喊叫‘殺人啦!’她就是那樣的人。和查爾斯·布朗-哈蘭德先生所說的一樣,她習慣性地把先入為主的觀念當作事實,把推斷當作親眼所見的事。她習慣於把事情往壞的方向想,達普頓太太這個階層的人都會做出和她一樣的反應。她碰巧是一個極易受‘暗示’影響的極好的樣本,但我能對幾乎所有女性施以同樣的影響。弓區謎案的關鍵就是女性的心理。這裏唯一一個不確定的因素是,達普頓太太會不會沖過街道請我去開門?女人在危急時刻總會找男人幫忙。我住得離她最近,而且明顯是街上最權威的人,我認為她一定會來找我。”

“假設她不來找你呢?”內政大臣忍不住提了個問題。

“那,謀殺自然就不會發生了。或許阿瑟·康斯坦特會自己醒過來,或許別的什麽人破門而入後會發現他正在睡覺。沒有任何損害,沒有比這更明智的了。那天晚上我幾乎睡不著覺。想到我將要犯下的驚天罪行,我就燃起了一股強烈的好奇心,迫切想知道溫普究竟能不能看出犯罪手段。我還希望能了解殺人犯的心情,我一生都在和他們接觸,卻沒有享受過他們內心深處的極度喜悅——我甚至害怕自己會睡得太死以致聽不見達普頓太太的敲門聲。那晚我心裏老是想著這些事,根本沒有好好地休息。我在床上輾轉反側,計劃著謀殺康斯坦特的每步細節。時間緩慢而又痛苦地過去了,透過霧氣我終於看見了黎明的晨光。我被種種可能性折磨得厲害。最終的結果會讓我失望嗎?後來我終於聽見了盼望已久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女人‘殺人啦’的叫喊聲。達普頓太太敲門的聲音至今還回響在我的耳邊。當時我就起了個念頭:‘過去把他殺了!是時候了!’我戴著睡帽,把頭伸出窗口,讓她等著我。然後匆匆穿上衣服,拿上剃須刀,跟達普頓太太一起穿過馬路到了對面的十一號。當我沖開臥室的房門時,阿瑟·康斯坦特睡得正熟,頭部枕在雙手上。此時我大聲喊道,‘哦,天哪’,好像看到了一副可怕的景象。一片血霧頓時在達普頓太太眼前蔓延開來。她蜷縮起身體,向後退了幾步,刹那間(我憑直覺感到而不是確實看見)遮住了眼睛以避開可怕的場景。就在那一瞬間我精確地、科學地揮刀切了下去——這一刀切得又深又快,當我拔出剃刀時上面竟沒有帶上一顆血珠。接著達普頓太太就從手指的縫隙間朦朧地看見一股血流從康斯坦特的喉嚨口流出。我馬上拿出一塊手絹遮住了垂死者的臉龐以免達普頓太太發現他臉皮的抽搐。但正像醫學結論上所說的那樣,死亡是瞬間發生的。我順勢又把剃刀和空的磺基苯酸藥瓶放進了口袋。在一個像達普頓太太這樣的人面前,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我誘導她把我的注意力投向關死了的兩扇窗戶。有些傻瓜一直認為證據裏有一處漏洞,因為隨後到來的警察只發現有一扇窗是關好的。他們忘了我在向街上的人尋求幫助以後,並沒有鎖上被我打開的那扇窗。自然而然地,我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才向外界尋求幫助。在這段時間裏我試圖平復達普頓太太的情緒,並像老手一樣裝模作樣地記著筆記。我的目的就是要爭取時間。雖然現場並沒有什麽令我擔心的事情發生,但我還是希望在別人到來以前,屍體可以冰冷僵硬到一定的程度。如你所見,醫學證據是無法把死亡時間精確到一兩小時以內的。我坦率地向後來者說明謀殺看來是剛剛發生的,這打消了人們的一切疑慮。甚至連羅賓遜醫生在判斷死亡時間的時候,也會想當然地認為死亡肯定發生在我出現在犯罪現場之前的某個時刻。(坦普萊頓先生,請在這裏打個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