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蝦小屋謎案

“我現在想跟你講捕龍蝦小屋的案子,那大概是我早期那幾年所碰到奇案裏最令人困惑的一件了。那時候是一九二四年的夏天(山姆·霍桑醫生說道),哈利·胡迪尼①還在世,且極受歡迎。我當時只是新英格蘭一個正在奮鬥的年輕醫生,對於像魔術師和腦部外科醫師之類的人敬畏有加。

①Harry Houdini(1874-1926),美國魔術師,生予匈牙利,以能從各種鐐銬、捆綁及封鎖的容器中遁逃的絕技著稱。

“再給你自己斟上——呃——一點喝的,坐好了,聽我告訴你……”

那個魔術師的名字叫朱裏安·夏伯特,不過也許我最好還是先從那位腦部外科醫生開始說起,因為我是透過他才見

到夏伯特的。即使是在像北山鎮這樣的小鎮上,我也聽到過那位了不起的菲利克斯·杜雷博士很多的故事,一九二四年的時候,還沒有那麽多腦部外科醫生,而他由波士頓傳出去的名聲就像池塘裏越來越大的漣漪。

我在北山鎮行醫已經有兩年左右,附近一位病情嚴重的農夫讓我和杜雷醫生有了私人的接觸。在我認定腦部手術是能救我病人性命的唯一機會後,就打電話給人在波士頓醫院的那位名醫。他很願意看我的病人,所以我自己開車到那個城市去,用我那部響箭型敞篷車充當救護車。杜雷醫生當晚開刀,救了那個農夫的命。

那天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對那個人的沉靜和謙虛大為吃驚。我以為會見到一個性子很急也很有自信的人,一頭白色亂發,像一陣旋風般走在醫院走廊裏,一邊對護士發號施令。實際上他卻是個和藹的人,四十五六歲,說話輕柔,什麽都不居功。

我年輕得足可以當他的兒子,可是他卻肯花很多的時間來詳細說明手術的過程。當我稱贊他的技巧,說他是腦部外科手術最新技術的先驅時,他只笑我說:“亂講,霍桑醫生!你們那邊是不是這樣稱呼你?霍桑醫生?”

“大部分都叫我山姆醫生,”我坦承道。

“呃,山姆醫生,把頭蓋骨打開的技術古已有之,不過我也承認對人類腦部的手術進展得比其他外科手術慢得多。我們知道史前人類就做過環鋸手術①,只是我們不知道為什麽要做的原因,在秘魯也有公元前動過腦部手術的證據。”

①trephination,用環形鋸從顱骨切除骨小板的手術。

盡管他這樣說,在一九二四年,腦部外科手術還是很少見的做法。少數幾個做這種手術的醫生通常都會發展出他們自己獨創的外科器具,菲利克斯·杜雷醫生也不例外。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他讓我看一根附有小燈的探針,以及一根可用做骨鋸的有刺鋼絲。今天類似這兩件的各種器材都用於外科手術上,但是在一九二四年時,我只能瞠目結舌地看著,對我來說,這個人就是個魔術師。

在那年春天,我見過杜雷醫生兩三次,只要我因為工作需要到波士頓去的時候,就會去看他。我不像其他我後來認得的鄉下醫生,我不以只在北山鎮過日子為滿足,而希望能熟知在我周圍世界裏的各種進步的情形。波士頓的一些大型教學醫院是知識的來源,而知識對我的病人大有幫助。所以我會來加以求取。

到了暮春時節,菲利克斯·杜雷醫生提起他女兒即將舉行的婚禮。“琳達是一個很可愛的好女孩,”他以不止是做父親的得意態度說,“她剛滿二十歲,我想我還把她當孩子看待,可是她已經是個年輕女子,而他們又彼此相愛得很深。”

“他們是在大學裏認識的嗎?”

杜雷醫生點了點頭。“湯姆·佛西斯六月畢業,然後要念法學院,我當然希望他們再等一等,可是你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是怎麽回事。”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還認為自己也是其中一分子。“她是你的獨生女嗎?”

他難過地點了點頭。“沒有她在,家裏會空蕩蕩的了,她就算是念大學的時候,也經常在周末回家來,不過我想伊笛絲和我會習慣的。”他突然想到個念頭。“新郎家在海邊靠近紐柏立港的地方有棟避暑別墅。六月第三個周末他們要在那裏給湯姆和琳達辦一場訂婚宴,你和你夫人肯賞光嗎?”

這個我並不很熟的人所提的邀請令我吃驚得無法回話,我能想到的只是說:“我還沒有結婚。”

“啊,那就帶你女朋友來。”

“我怕只有請我的護士了,可是你確定我去沒有關系嗎?”

“當然啦!我喜歡你,山姆醫生,而且我也想要我女兒相信我的同事不全是留著胡子的老頭子。把你的地址給我,我把帖子寄給你。”

我的同事。

那天我回北山鎮的路上,這幾個字一直回響在我的腦子裏。我是東岸最有名的腦部外科醫師的同事。這話是他自己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