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悲痛紓解 9

  裏奇·科爾根說他的祖先來自阿爾及利亞,但我不大相信。以他有仇必報的個性,我敢發誓他有一半西西裏血統。

  清晨七點他吵醒我,對我的窗子丟雪球,直到聲音傳入我的夢境,硬生生把我從法國鄉間和艾曼紐·貝阿(譯注:Emmanuelle Beart,法國女星,有法國最美麗的女人之稱。)的漫步中拖走,丟進一個泥濘的散兵坑,敵人難以理解地用彈弓射葡萄柚到我們中間。

  我從床上坐起,看到玻璃窗上濺了一坨濕答答的雪。我第一個念頭是慶幸還好不是葡萄柚。然後我清醒了,走到窗前,看到裏奇站在下面。

  卑鄙的混蛋向我揮手。

  “悲痛紓解公司,”裏奇坐在廚房餐桌旁說,“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組織。”

  “多有意思?”

  “有意思到兩個鐘頭前我吵醒我的編輯,他答應給我兩個禮拜假,不寫專欄,專心調查,如果我能交出我認為我會交出的東西,他答應連載五天的專題報道,登在頭版右下角。”

  “你認為你會交出什麽?”安琪說。她端著咖啡杯怒目注視他,臉腫泡泡的,頭發垂在眼睛上,一點也不樂見天亮的樣子。

  “這個嘛……”他翻閱攤開在桌上的筆記本。“我只是大略瀏覽你給我的磁盤,但,老天,這些人真下流。從我所能看到的東西來說,他們的‘治療’和‘層級’牽涉系統化的心理崩解,接著快速重建。很像美國軍隊訓練士兵的‘打垮他們以便改造他們’的概念。但軍隊,說句公道話,至少一開始就表明他們使用的技巧。”他拍拍桌上筆記本。“這些突變種卻是另一回事。”

  “舉例。”安琪說。

  “好,你知道層級——一級、二級等等?”

  我點頭。

  “好,每一級包括一組步驟。步驟名稱看你在哪一級而定,但內容基本相同。這些步驟的目標是‘分水嶺’。”

  “分水嶺是六級。”

  “沒錯,”他說,“分水嶺號稱是終極目標。因此,為了達到總分水嶺,你必須先有一堆小分水嶺。比如說,假如你在第二級,所謂的孤寂,你經過一系列治療訓練或‘步驟’,達到‘分水嶺’,你不再孤寂。這些步驟是:誠實、赤裸——”

  “赤裸?”安琪說。

  “是。感情上,不是肉體上,雖然赤身裸體也可以。誠實、赤裸、展示和啟示。”

  “啟示?”我說。

  “是。那是第二級的‘分水嶺’。”

  “第三級的分水嶺叫什麽?”安琪問。

  他查筆記。“‘頓悟’。明白嗎?一樣的東西。在第四級叫揭露。第五級叫天啟。第六級叫真理。”

  “《聖經》味好濃。”我說。

  “完全正確。悲痛紓解假心理學之名販賣宗教。”

  “心理學,”安琪說,“本身和它產生的東西本來就是宗教。”

  “沒錯。但不是有組織的宗教。”

  “你的意思是心理學和心理分析的大祭司不會把他們收到的小費湊在一起?”

  他用咖啡杯跟我碰杯。“完全正確。”

  “那麽,”我說,“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你是說悲痛紓解?”

  “不是,裏奇,”我說,“是漢堡王。我們在談誰啊?”

  他嗅嗅咖啡。“這是那種特濃咖啡嗎?”

  “裏奇,”安琪說,“拜托。”

  “悲痛紓解的目的,據我所知,是替真理與啟示教會吸收成員。”

  “你已經證明他們的關系啦?”安琪說。

  “還不到能登出來的地步,不過,是的,他們勾結在一起。我們都知道真理與啟示教會是波士頓的教會。對嗎?”

  我們點頭。

  “那他們的管理公司怎麽會來自芝加哥?他們的房地產中介也是?現在正在幫他們向國稅局申請宗教免稅身份的律師事務所也是?”

  “因為他們喜歡芝加哥?”安琪說。

  “這麽說悲痛紓解也喜歡芝加哥嘍,”裏奇說,“因為同一批芝加哥公司也幫他們處理所有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