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悲痛紓解 8(第3/4頁)

  “你不是要對我搖你的手指頭,連我的小名、中名和姓一起叫吧,安琪。”

  “顯然他們沒收到支票。”她說。

  “哼。”我說,因為想不出還能說什麽。

  “你們一起去嗎?”巴巴說。

  “去哪?”我問,只為了保持禮貌。

  “曼絲蜜糖。在沙葛斯。”

  “是啊,”安琪說,“當然,巴巴。等我去換五十塊零錢,待會兒才有小費塞進你的丁字褲。”

  “好。”巴巴向後靠,用腳跟站定。

  “巴巴。”我說。

  他看我,然後看安琪,然後又看我。“哦,”他恍然大悟,頭向後一甩,“你是開玩笑。”

  “我是嗎?”安琪說,手撫著胸口。

  巴巴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從地上撈起,用一手摟著她,她的腳跟升到他的膝蓋處。“我會想你。”

  “我們明天還要見面,”她說,“快放我下來。”

  “明天?”

  “我們答應明天開車送你去監獄。”我提醒他。

  “噢,耶。酷。”

  他放下安琪,她說,“也許你需要離開一陣子。”

  “我是的。”巴巴嘆口氣。“當所有人的軍師實在很累。”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到納爾遜俯沖到屠米兄弟身上,三人一起從凍雪堆側面滑下來,一邊互相揮拳,一邊咯咯笑個不停。

  我看著巴巴。“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十字架要背。”我告訴他。

  納爾遜把伊奇·屠米從雪堆拋到一輛停著的汽車上,觸動防盜鈴。鈴聲響徹夜空,納爾遜說,“哎呀。”然後他和兩兄弟又爆出一串新的笑聲。

  “懂我的意思嗎?”巴巴說。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查出我的信用卡到底出了什麽問題。當晚回到公寓後,我打電話去問,語音服務只肯告訴我我的信用處於“間斷”狀態。我要她解釋“間斷”,她不理我,繼續用她的單調電腦腔說,我可以按“1”選擇其他項目。

  “我看不出我在‘間斷’狀態還有許多選擇。”我告訴她。然後我提醒自己,“她”是一台電腦。然後我想起來我醉了。

  我回到客廳時,安琪已經睡著。她仰面躺著。一本《使女的故事》從胸口滑落,掉進臂彎。我彎腰挪開書,她呻吟一聲,翻到側面,抱住枕頭,把下巴埋進去。

  那是我每天早上進入客廳時通常看到她的睡姿。她不是逐漸沉入睡鄉,而是挖個洞鉆進去,身體像胎兒一樣緊緊蜷成一團,占的空間不到床的四分之一。我又彎下腰去,挪開她鼻子底下一縷發絲,她微笑一下,然後又更深地鉆進枕頭。

  16歲那年我們做愛。只有一次。對我們兩個都是生平第一次。當時我們可能都沒料到,接下來十六年我們再也沒有做過愛,但事實如此。就像那句老話說的,她走她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她的陽關道是和菲爾·迪馬斯注定失敗和充滿家庭暴力的十二年婚姻。我的獨木橋是和她妹妹瑞妮的五分鐘婚姻,以及接二連三的一夜情和短暫戀情,病態得如此了無新意和男性化,要不是我忙著身體力行,恐怕連我都會恥笑自己。

  四個月前,在霍伊街她的臥房,我們重續前緣,那是一次美麗的經驗,美得令人心痛,仿佛我的人生唯一目的是抵達那張床、那個女人、那個特定時刻。然後伊凡卓·阿魯賀和傑瑞·格林來了,先屠殺一名24歲的警察,再從安琪家前門進來,對她肚子開了一槍。

  不過,她也回敬了伊凡卓·阿魯賀,狠狠對他身體射了三發子彈,打得他跪在廚房地板上,企圖摸他頭上突然出現的窟窿。

  安琪躺在加護病房,菲爾和我和一名叫奧斯卡的警察扳倒了傑瑞·格林。奧斯卡和我全身而退。但菲爾沒有。傑瑞·格林也沒有,但我懷疑這對安琪有多少安慰作用。

  看著她皺起眉頭,兩唇對著枕頭微微張開,我知道人類心理比人類肌膚難包紮多了。幾千年的研究和經驗使我們比較容易治愈身體創傷,但治療心靈創傷的醫學還在起步階段。

  菲爾垂死的一幕深深潛入安琪的記憶,一次又一次不斷重演。喪失、悲痛和所有折磨黛絲麗·斯通的痛苦,也在折磨著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