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悲痛紓解 4(第3/4頁)

  我搖頭。“那不是傑的作風。傑太驕傲。你如果從這家夥嘴巴聽到一個‘謝’字,你大概剛把他從一輛燃燒的車中救出來。他不是‘謝謝’掛嘴上的那種人。他太自負。而且我認得的傑會對他們竟然考慮撤換他暴跳如雷。”

  “但他失常了。我是說,看看他在他們召開會議前寫的最後幾行報告。”

  我站起來,沿著餐桌來回踱步。“傑能找到任何人。”

  “你說過。”

  “但這案子調查了一個禮拜,他啥都沒找到。沒有黛絲麗。沒有肖恩·普萊斯。”

  “也許他找錯地方。”

  我俯身向前,一邊按摩僵硬的脖子,一邊凝視黛絲麗·斯通。在一張相片中,她坐在大理石首家中陽台秋千上,開懷笑著,明亮的綠眼直視鏡頭。濃密的蜜發糾成一團,她穿了一件邊緣磨損的毛衣和撕裂的牛仔褲,光著腳丫,露出燦爛的白牙。

  毫無疑問,她的眼睛吸引你看過去,但還有別的東西使你目不轉睛。我相信好萊塢選角導演會說她具有“明星氣質”。凍結在時間裏,她仍然煥發著健康、活力、縱情感官享受的氣氛,一個既楚楚可憐又鎮定自若,既充滿欲望又天真無邪的奇特混合體。

  “你對。”我說。

  “對什麽?”安琪說。

  “她美極了。”

  “還用說。我羨慕死她穿舊毛衣和破牛仔褲還那麽好看。老天,她的頭發像一個禮拜沒梳過似的,可她仍然完美。”

  我對她扮個鬼臉。“你跟她比美有得拼,安琪。”

  “噢,少來。”她摁熄煙頭,湊過來跟我一起看照片。“我漂亮。行。也許有些男人甚至會說美麗。”

  “或美艷無比。或傾國傾城、絕代佳人、性感尤物——”

  “得了。”她說,“好吧。有些男人。我同意。但不是所有男人。很多男人會說我不是他們喜歡的那一型,我太意大利味,太嬌小,太這個或不夠那個。”

  “為了討論起見,”我說,“我暫且同意你。”

  “但這一個,”她說,食指輕叩黛絲麗的額頭,“沒有一個活的異性戀男人會覺得她不嫵媚動人。”

  “她是個人物。”我說。

  “人物?”她說,“帕特裏克,她完美無缺。”

  特雷弗·斯通家召開緊急會議後兩天,傑·貝克做了一件事,要不是後來證明是天才之作,恐怕已證明他終於走火入魔了。

  他變成黛絲麗·斯通。

  他不刮胡子,頭發淩亂,衣冠不整,也不吃東西。他穿一套昂貴但皺巴巴的西裝,追溯黛絲麗在翡翠項鏈一帶的腳步。不過,這回他不是以偵探身份做此事,他是以她的方式。

  他坐在黛絲麗坐過的共和大道綠園道上同一張長椅上,公園的同一片草地上,市立花園的同一棵樹下。他在報告中寫到,起初他希望某人——也許肖恩·普萊斯——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覺得有可乘之機,會前來攀談。但此人久候不至,於是他改變策略,采取他假設黛絲麗在失蹤前幾星期的心態。他沉湎在她看過的景象,聆聽她聽過的聲音,並如她可能做過的,等待和祈禱,盼接觸出現,悲痛結束,在失去中發現與結交知音。

  “悲痛,”傑在那一天的報告中寫道,“我不斷回到她的悲痛。什麽能撫慰它?什麽能操縱它?什麽能感動它?”

  大多數時候,傑一人坐在空蕩蕩的寒冬公園,雪花輕輕飄下,模糊他的視野,他幾乎錯過近在眼前,而且自九天前他接下這個案子以來一直在他的潛意識中窸窣作響的聲音。

  悲痛,他不斷想。悲痛。

  然後他看到了,從他在共和大道的長椅上。從公園角落的草地。從市立花園的樹下。

  悲痛。

  不是情緒,而是小小的金色招牌。

  悲痛紓解公司,上面寫著。

  一塊金字招牌嵌在總部外墻上,正對著共和大道他的長椅,另一塊在碧肯街悲痛紓解治療中心的大門上。悲痛紓解公司辦事處設在一條街外,在阿靈頓街一棟紅磚樓房裏。

  悲痛紓解公司。恍然大悟那一刻,傑·貝克一定笑得滿地打滾。

  兩天後,向特雷弗·斯通及哈姆林與科爾報告他已發現足夠證據顯示黛絲麗·斯通曾拜訪悲痛紓解公司,並且該組織有足夠啟人疑竇的地方,值得進一步調查後,傑化身進入該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