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悲痛紓解 2(第2/4頁)

  “也許,”他說,冷峻的綠眼在搜索我的眼睛,“對你們兩個來說是平手。但想想你們救了多少未來可能遭他們魔手的受害人。”

  “斯通先生,”安琪說,“恕我直言,請不要跟我們談這件事。”

  “為什麽?”

  她擡起頭。“因為你什麽都不知道,講的話像白癡。”

  他的手指輕撫拐杖頭,然後欠身用另一只手碰碰她的膝蓋。“你對。請原諒我。”

  她終於露出笑容,自菲爾死後,我還沒見過她對任何人這樣微笑過。仿佛她和特雷弗·斯通是多年老友,仿佛他們兩人都住在光明與慈悲照不到的地方。

  “我孤單。”一個月前安琪對我說。

  “不,你不孤單。”

  她躺在我們搬來扔在我家客廳地板的床墊上。她自己的床,和她大部分的衣物,還留在霍伊街她的屋子裏,因為她無法踏進傑瑞·格林對她開槍,伊凡卓·阿魯賀在廚房地板上流血至死的地方。

  “你不孤單。”我說,伸出雙臂從她背後摟住她。

  “是的,我孤單。你所有的擁抱、所有的愛都不能改變這一點。”

  安琪說:“斯通先生——”

  “請叫我特雷弗。”

  “斯通先生,”她說,“我同情你的悲痛。真的。但你綁架我們。你——”

  “不是我的悲痛,”他說,“不,不。我談的不是我的悲痛。”

  “那是誰的?”我說。

  “我女兒。黛絲麗。”

  黛絲麗。

  他念她的名字像念祈禱文的詠嘆句。

  打開燈光後,他的書房是一座奉祀她的聖壇。

  剛才在這裏我只看到影子,現在我面對一個女人從小到大幾乎人生每一階段的相片和畫像,從嬰兒快照,到小學、中學校刊照,到大學畢業照。陳舊和顯然隨手亂拍的拍立得相片,鑲了簇新的柚木相框。一張生活照中有她和一位明顯是她母親的婦人,看樣子是在後院烤肉時拍的,因為兩個女人站在煤氣烤肉架前,手上拿著紙盤,沒有一人看鏡頭。那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時刻,相片邊緣模糊不清,拍攝時沒考慮到太陽斜掛在她們左邊,對鏡頭拋下陰影。除非刻意擺進相簿,這種相片你一定會忘記。可是在特雷弗·斯通的書房,鑲在純銀的相框裏,架在纖細的象牙台座上,它似乎被奉若神明。

  黛絲麗·斯通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從幾張照片可以看出,她母親大概是拉丁裔,女兒遺傳了母親茂密、蜂蜜色澤的頭發,線條優雅的下巴和頸子,輪廓鮮明的骨架和纖細的鼻子,皮膚似乎永遠浴在夕陽余暉中。從父親那邊,黛絲麗遺傳到翠綠的眼眸和豐滿、堅毅的嘴唇。基因影響的對稱性,在特雷弗·斯通書桌上的一張照片最為傳神。黛絲麗站在父母中間,穿戴畢業典禮的紫色帽子和袍子,背景是韋斯利女子學院主校區。她的手臂摟著父母的脖子,把他們的臉拉近她。三人都在微笑,似乎洋溢著富裕與健康,母親嬌柔細致的美貌,父親大權在握的氣質,似乎在女兒臉上相遇、結合。

  “出事前兩個月拍的。”特雷弗·斯通說。他拿起照片端詳片刻,毀損的下半部臉一陣痙攣,我猜那代表微笑。他把相片放回桌上,看著我們在他面前坐下。“你們哪位認識一個叫傑·貝克的私家偵探?”

  “我們認識傑。”我說。

  “在哈姆林與科爾偵探社工作。”安琪說。

  “對。你們覺得他怎樣?”

  “專業上嗎?”

  特雷弗·斯通聳肩。

  “他非常擅長他的工作,”安琪說,“哈姆林與科爾只雇最優秀的人。”

  他點頭。“我知道幾年前他們曾經提議買下你們的偵探社,只要你們願意替他們工作。”

  “你從哪兒聽來的?”我說。

  “是真的,不是嗎?”

  我點頭。

  “據我所知,他們出了一個很慷慨的價錢。你們為什麽拒絕?”

  “斯通先生,”安琪說,“萬一你還沒注意到,我們不是穿西裝打領帶開董事會的料。”

  “但傑·貝克是?”

  我點頭。“他以前在聯邦調查局做過幾年,後來發現他更喜歡民間企業的收入。他喜歡好餐廳、好衣服、好公寓之類的東西。他穿西裝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