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悲痛紓解 1(第3/3頁)

  “綁架,”安琪說,“強迫監禁。你聽說過這些名詞嗎,斯通先生?”

  “聽說過。”

  “很好。你可知道這兩項都是聯邦罪,罰律相當重?”

  “嗯,”特雷弗·斯通說,“珍納洛小姐,肯奇先生,你們對自己總有一天會死知道多少?”

  “我們有過幾次跟死亡接觸的經驗。”安琪說。

  “我知道。”他說。

  安琪對我揚起眉毛。我揚起我的眉毛回應她。

  “但就像你說的,那些只是擦身而過。匆匆一瞥,來了又去。你們現在都還活著,都還年輕,都可以合理期待你們還會在地球上活三四十年。這個世界——它的法律,它的道德和風俗,它給聯邦罪訂的強制刑期——對你們還有約束作用。我呢,卻再也沒有任何顧忌。”

  “他是鬼。”我低聲說,安琪用肘彎捅我的肋骨。

  “很正確,肯奇先生,”他說,”很正確。”

  黃燈移開我的眼睛,我對著取而代之的黑暗空間眨眼。一個針尖大的白點在黑暗中央急轉,轉成幾個更大的橙色圓圈,像變焦光圈一樣逐漸擴大,直到超出我的視線範圍。接著我的視力清晰了,我正盯著特雷弗·斯通。

  他的上半部臉像用金色橡木雕刻出來的,高聳如峭壁的眉毛,在冷硬的綠眼上投下陰影,鼻如鷹勾,顴骨突出,皮膚是珍珠的顏色。

  然而,他的下半部臉卻向內塌陷。下顎兩側粉碎,骨頭似乎融入嘴巴裏面。下巴磨損到只剩下一粒肉瘤,包在橡膠般軟趴趴的皮膚裏,垂向地板。他的嘴已無任何形狀可言,像變形蟲一樣漂浮在亂七八糟的下半部臉中,嘴唇幹枯灰白。

  他的年齡可能在四十歲到七十歲之間。

  棕色貼布蓋住他的喉嚨,潮濕如鞭痕。他從巨大的書桌後面站起來,手裏拄著一根桃花心木拐杖,杖柄是一個金制龍頭。他穿了一條灰色蘇格蘭呢長褲,空蕩蕩地鼓在細腿周圍,但他的藍色棉襯衫和黑色亞麻外套卻合身地貼著壯碩的胸膛和肩膀,像生在那裏一樣。握著拐杖的手仿佛隨便一捏就能把高爾夫球捏成粉末。

  他站定雙足,目不轉睛地凝視我們,倚著拐杖的身體在顫抖。

  “仔細看,”特雷弗·斯通說,“然後聽我講一個關於失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