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第五章-1

這天、、、、、第一個站在眩暈坡底下的,是鳥口守彥。

鳥口這個時候也在坡道底下停了一會兒,想象坡道上平凡的景觀。但是不知為何,他的記憶紛亂,遲遲無法凝聚出一個明晰的景象。鳥口無計可施,只能深深地大吸一口氣,接著一股作氣地奔上扭曲的坡道。

喘不過氣來了。

這個健壯的年輕人,唯有體力是大家公認的優點,難得他會喘不過氣。鳥口就算扛著一袋米跑上金比羅神社【位於香川縣,參道的石階極長,共有1368階。】的階梯,也只會“呼”地小籲一口氣而已。

——因為睡眠不足嗎?

鳥口這麽想。

這半個月以來,安眠遠離了鳥口。失眠這種現象對鳥口來說,也是極端罕見的生理現象之一。

不管處在多麽惡劣的環境下,或身處多麽淒慘的事件當中,也獨有鳥口一人能夠安穩地入睡,這是他引以為傲之處。只要他想睡,就算倒立也能睡。這不是譬喻,而是事實。而且鳥口一旦入睡,不管是被踢還是被揍,甚至是空襲警報大作,都不會醒來。他曾經在殺人命案現場熟睡不起,睡著的時候又發生命案,在大騷動當中依然呼呼大睡。

鳥口是個不折不扣的安眠魔人。

然而、、、、

他竟然怎麽樣都睡不著,睡眠很淺。

不過他大概知道原因是什麽。

——失落感。

半個月過去,中禪寺敦子的行蹤依然完全不明。當然,佐伯布由也不知去向。

然後,那天出去追趕兩人的榎木津也一去不回。

鳥口與益田半個月來拚命地搜索,卻徒勞無功,三個人杳然不知所蹤,不僅不知道他們人在哪裏,甚至是生死未蔔。

那一天、、、、

在京極堂得知敦子遭到綁架的消息時,鳥口大為驚慌。中禪寺斥責他要冷靜,他卻甩開中禪寺沖了出去。他無法冷靜,他坐立難安,他無法什麽事都不做。

鳥口趕到玫瑰十字偵探社,卻不見榎木津的蹤影。

只有寅吉一個人一臉泫然欲泣,不安地走來走去。鳥口抓著寅吉的肩膀搖晃,質問情況。

綁架似乎發生在無法理解的狀況下。

趁著榎木津不在房間的短暫時間,一名眼鏡男子出現。如果寅吉沒有看錯,那是條山房藥局一個叫宮田的人。寅吉說,那個宮田嘴裏念出莫名其妙的咒語,敦子和布由同時站了起來,默默地離開了房間。益田想要追上去,然而出道門口卻不知為何再也無法追上去,就這樣倒在門口。

是催眠術。

鳥口當下這麽想。

在華仙姑背後操縱的尾國是個催眠師。

而且他似乎能在瞬間施術。是否是相同的手法?事後一問,益田說他覺得當時好像被撒了什麽粉狀物。

因為是藥局,有可能使用藥物。可是敦子與布由的行動,顯然是尾國擅長的後催眠。那麽條山房與尾國有關系嗎、、、?

入夜以後,榎木津依然沒有回來。

鳥口那天晚上不曾闔眼,等著他們。益田回來了,但榎木津最後還是沒有回來。

然後、、、

榎木津也消失了。

隔天早上,鳥口與益田展開搜索。

鳥口首先前往條山房,但主人不在藥局,宮田也不在。說是從昨天就沒有回來。益田負責打探韓流氣道會,但氣道會似乎發生了什麽糾紛,情況一片混亂,完全無法偵察,其他也找不到什麽線索,兩人只能四處奔走,也試過盯梢,卻是白費。

搜查展開過了一周,條山房人去樓空,連門都沒鎖。與其說是外出,更接近連夜潛逃。同一時刻,氣道會也關閉了道場。不管怎麽樣,這兩者肯定與事件有關,但線索也到此為止。

之後每一天,鳥口不但動身體也動腦,累的不成人形。即使如此,他一上床,神經就變得興奮不已,遲遲無法入睡。就算睡著,也一下子就醒了。

鳥口困惑了,他比任何人都容易入睡。打出娘胎到現在,他連一次都沒有想過睡不著覺時該怎麽辦。他試過喝烈酒,也試過讀艱澀的書,但都徒勞無功。他沒力氣上花街去,也沒心情去找熟識的女友。這種感覺有點像是餓的睡不著,於是鳥口姑且找點東西填肚子。但是不管怎麽吃,舒適的睡眠就是不肯造訪。他花了一個星期,才發現不滿足的不是胃,而是胸口。

肚子餓的話,只要吃就能填補了,但是胸口的空洞卻沒有方法能填補。

就這樣,以遲鈍聞名的體力派糟粕記者被剝奪了名為惰眠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