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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箱根地方挖出一個埋在山裏的書庫,內有大量古書待沽,京極堂受了委托前往探查,除了其妻千鶴子隨行之外,也邀請小說家夫婦關口巽及雪繪同往。到達旅店之後,京極堂一個勁兒地投入古書考察工作,妻子們出外觀光,關口一個人在旅店裏悶得發慌,找來按摩師放松筋骨時,聽聞按摩師在山徑遇上的怪事,接著,住在仙石樓的鳥口忽然出現在關口眼前,表示因為殺人事件,所以偵探復木津禮二郎被找來偵辦,敦子深怕這個怪人弄出亂子,所以請鳥口來找比較可能制得了他的京極堂到仙石樓去支援。熟悉的人物一個接一個登場,但連續殺人事件才剛剛開始。

  

  在庭園裏發現屍體的眾人不但被當成案件關系人,還被視為嫌疑犯;但當一行人與警方進入傳說中的明慧寺後,屍體再度出現--每個死去的僧人都被棍棒擊斃,但不知何故,屍體棄置之處都透著難解的怪異。大家一團忙亂之際,京極堂終於出現,卻不打算協助眾人解謎,反倒想要早早完成工作回家去。究竟與世隔絕的禪寺中有什麽秘密?僧侶被殺的原因為何?棄屍現場為何要擺出某種場景?兇手,又是誰呢?閱讀《鐵鼠之檻》的樂趣,有好幾個層次。

  

  第一是這個故事裏出現了幾位本系列首作《姑獲鳥之夏》中的事件關系人,隔了幾本書再見到他們,令人有種熟悉的愉快;再者是因為故事的主要場景是山中禪寺,在調查案件之時也會涉及禪僧平日作息狀況及修行內容,於是我們可以讀到各式各樣有趣的禪門公案及對於禪的闡釋。《維摩詰經》裏頭論辯雙方講話都高來高去,有時看了會一頭霧水,但《鐵鼠之檻》裏禪僧們必須對刑警等世俗之人解說禪意,是故說法毫不艱澀,讀來興味盎然,在偵辦案件的過程中,也會對佛教如何從印度傳至中土、再從中國傳人日本的歷史樣貌,勾勒出清楚的輪廓。

  

  更精彩的是,在《鐵鼠之檻》中,京極堂重新闡明了自己對玄怪、宗教以及科學的看法。

  

  其實在《姑獲鳥之夏》、《魍魎之匣》及《狂骨之夢》中,京極堂已經將自己對這些物事的觀點做了交代:他在《魍魎之匣》裏分析了超能力者、靈媒、宗教家等人的不同,在《狂骨之夢》中提及以性愛為體、極具爭議性的真言立川流,而他的名言"世界上沒有不可思議的事",不但從首作《姑獲鳥之夏》起就被一再提及,我們更會從許多言談中發現,京極堂似乎是一個以"科學"為最高指導原則的人。

  

  不過,京極堂既是神社主人加陰陽師,還很喜歡搜集玄怪傳奇,這,豈不相悖?

  

  在本作當中,京極堂精確地說明,"玄怪也自成體系,正是用來解釋無法解釋之事"、"硬以科學的方法去解釋玄幻,其實是徒具型式的偽科學罷了";而京極堂"除去附身之物"的陰陽師工作,正是以言語文字的力量,破除由人心而生的迷障。在京極堂數次與禪僧接觸的對談中則再三強調,雙方應答的內容聽起來雖然禪味十足,但那只是因為自己讀過典籍熟記公案之故,自己既無宗教信仰亦未潛心修行,不能算是真懂--從這些部分,我們能夠明白,京極堂討厭偽科學和超能力,但對於玄怪的喜好其來有自,對修行及悟道也保持著一定的尊敬,我們之所以覺得奇怪。只是因為我們不辨根本,把這些事情全都混為一談。

  

  雖是一心追求悟道,但在《鐵鼠之檻》當中推動情節的,其實全是私欲人性。

  

  因人心而生妖魅,這主題原是京極夏彥的創作特色之一,但前三作中的妖鬼,全生於凡俗世人的心裏,或許被三流的八卦雜志傳為怪譚,或許被別有用心的宗教騙子誇大扭曲;這回的案件發生在禪寺當中,潛心向道的僧眾,難道也會為心魔所擾?作為事件舞台的明慧寺隱蔽於山林之間,幾乎不與外界接觸,是個連京極堂都不知道的神秘寺院,獨立於塵囂之外,豈不正是摒除心魔的最佳場地?其實不然。

  

  宗派教義要能夠廣為流傳、助人悟道,要嘛就得深入市井,否則就得與政治勢力結合;故事中的明慧寺地位特殊,更易引起各流派之間的明爭暗鬥、權力傾軋。況且,未能悟道之前,僧眾都只是一心向佛的凡人,照樣有喜怒哀懼、貪嗔癡憎。遺世獨立的禪寺、各懷欲念的僧侶,當對於某些目標的偏執、以及信仰成為宗教後不得不設法於世俗當中存活的手段及爭鬥,在《鐵鼠之檻》當中--浮出水面時,便凝成與"悟"漸行漸遠的謎團。我們閱讀連續殺人事件、思考這些謎團的個中始末因由,正仿若一頭栽進數千則禪門公案中的僧侶,愈是思索,離真相就愈是遙遠。京極堂最後還是出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