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太子今年不過十歲,就算再穩重早熟,終歸是個小孩兒。

是小孩兒,就會犯小孩兒會犯的錯誤,否則就真成妖怪了。

汪直說的這件事,其實嚴格說起來,也不是什麽大事。

紀淑妃死後,隨葬帝陵,在宮中也另外設有牌位以供祭祀,但是礙於萬貴妃的緣故,連周太後都勸告太子,最好少去別殿,以免激怒萬貴妃,做出什麽對他不利的事情來。

眼看紀淑妃的生忌快到了,太子思念母親,又不能去別殿,就只好就在東宮私設香案,偷偷祭拜母親,又哭著跟母親說些悄悄話,無非是埋怨母親怎麽丟下他就走了,孩兒過得好辛苦之類的小孩子話。

這本是人之常情,何況太子這日子過得也確實是壓抑,如今他父皇膝下已經不止他一個孩子,又要忙著修仙煉丹,與國師交流,根本沒空管太子。

韓早死了,元良也死了,太子身邊親近的人寥寥無幾,他又不能去向師傅們抱怨,這些話,不和母親說,又能跟誰說呢?

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太子私下祭拜,並且跟母親說的那些話,偏偏被人聽了去,又告到貴妃跟前。

萬貴妃的耳目遍布宮中,連太子身邊也不例外,東宮雖然千防萬防,也有不少忠心耿耿的人,可那並不妨礙貴妃安插人手以便隨時竊聽太子的把柄。

貴妃得知這件事之後,心中既憤怒,又惶恐,便去向皇帝告狀,說太子勿忘殺母之仇,心中充滿了怨恨,還對著母親的香案禱告,說了許多大逆不道的話,若是普通人如此,倒也就罷了,大不了她受些委屈,可偏偏這是從太子口中說出來的,這偌大一個國家交到他手裏,實在是令人擔心啊。

要說萬貴妃現在也學聰明了,不單單從自身出發,還站在了國家的高度上,一番話下來,果然讓皇帝皺眉不已,此時萬氏一黨的李孜省和繼曉等人,又輪番上陣,吹捧邵宸妃所出的四皇子朱祐杬。

最重要的是,萬貴妃還對皇帝說了一番誅心的話,說太子如今年紀小小,就懂得沽名釣譽,有意結交大臣,讓他們在外面散布自己的好名聲,這才使得太子身邊聚攏了一批外臣,這些人必然是想著眼前富貴無望,就想奉承太子,以後撈個從龍擁立之功,這樣下去,陛下的權威恐怕就岌岌可危了。

可想而知,這番話肯定不是萬貴妃自己能說出來的,她身邊必然有高人在給她出主意。

成化帝心再軟,他也是個皇帝,是皇帝就有不容他人碰觸的逆鱗。

這逆鱗就是江山帝位。

而給萬氏出主意的人,正好也就抓住了這一點,戳中皇帝的心窩子。

說得多了,皇帝自然漸漸動搖,對太子有所不滿。

放眼如今的朝堂,那些正直的,敢於發聲的大臣,都被發配到外地去了,朝中的話語權已經被萬安等人把持。

閣老之中,劉珝倒是支持太子的,作為皇帝的老師,他也能說得上話,但他勢單力孤,更不願意得罪萬安過甚,能起的作用有限。

敵強我弱,太子的地位搖搖欲墜,對於希望看著太子將來能夠登基的人而言,這當然不是一個好消息。

唐泛聽完,嘆了口氣:“我能有什麽辦法,你真當我是諸葛亮不成?”

汪直:“你雖然不是諸葛亮,不過你向來主意多,肯定能有什麽辦法打消皇帝的疑慮,否則再這麽下去,太子真要被廢了!”

唐泛看著他:“我怎麽不知道你何時與太子要好到這種程度了,還專程微服跑到這裏來,是有人想讓你幫忙想辦法罷?”

汪直也不否認:“不錯,宮中確實有人托付於我。如今能幫太子說得上話的人少之又少,更何況陛下也還沒下決心,一切還有挽回的余地。我自己是不方便在陛下面前進言的,連托付我的那個人都說不上話,更不必說我了。想來想去,也只有你能幫忙想個法子了。”

唐泛苦笑:“我能有什麽法子,我與太子不過一面之緣,如今連官都沒了,陛下怎會聽我一個閑人的話,不過你說宮中有人托付你……是懷恩?”

汪直沉默片刻:“是。”

唐泛奇道:“據我所知,懷恩雖然資歷不如梁芳,可他素來得陛下信重,他說的話,陛下怎會聽不進去呢?”

話說回來,汪直跟懷恩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這次懷恩能讓他幫忙想辦法,想來是唐泛上次勸告的話已經被汪直聽了進去,並且兩人已經搭上線了。

汪直道:“懷恩因為陛下發落朝臣的事情屢屢為他們求情,已經惹得陛下有點厭煩了。上回有個佞幸之徒想要借獻寶得官,懷恩不肯奉詔傳旨,還讓劉珝、余子俊等人在外廷幫忙勸諫皇帝,結果那些人卻不敢,弄得懷恩很被動,最後差點還為陛下所惡,所以如今他也不大敢為太子說話,生怕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