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小修羅場,一刀入魂。

錦裕帝不僅想學嚶如叫,手心裏還瞬時都是汗。

實在是失憶逢故人,不知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

更糟糕的是眼前現實已然招架不住,兩段回憶偏也在此刻蘇醒、一同搶入腦海。過多的片段翻騰得宴語涼頭皮發疼發麻,一時間根本動都動不了。

“阿涼。”澹台泓叫他。

就在他一晃神之間,適才還隔了有一丈遠一眨眼近在眼前。

薔薇露的香味淡淡。

眼前男子被風燈映著定定看著他。

自帶明艷的紅色,垂眸微笑時依舊是那記憶中少年時的清澄和溫和。他說:“阿涼,我特地來看你。”

“你好不好?半年前的傷怎麽樣了,沒有落下病根吧?”

他又問他:“阿涼那時,為何不依計劃行事?”

“真就舍不得莊青瞿?”

“可阿涼明明清楚,莊青瞿只手遮天不得不除,你以前從不感情用事,為何單單對他……還為他連命都不要”

宴語涼腦子裏嗡嗡作響。

他想不起澹台泓口中的“計劃”。已在努力收斂心神努力解構,能記起的片段卻始終只有半年前的北疆戰場。

重重包圍,漫天箭雨。

他策馬狂奔,心急如焚,滿眼都染了血的顏色。

他在找人,滿戰場的瘋狂尋人,必須找到。幸而沖過人影,漫漫風沙之中他終是找到了要找的那人。

莊青瞿一身金盔藍袍,早已汙臟浴血得不像樣子。長發濡濕混著血和汗貼在臉上。

見他來,清澄瞳中滿是震驚愕然。

兩人對望,一時戰場無聲,宴語涼從來不曾從那淺淡色的眸子裏看出過那麽多復雜而激烈的情緒。

連發重弓破風呼嘯而來。

宴語涼幸而來得及撲過去擋在嵐王身前。

身體被劇痛穿透的一瞬間,他看清了不遠處那射箭敵將的臉。男子手持重弓一身北漠祭司打扮的黑衣黑鬥篷,下半張臉是遮住的。

可宴語涼認得他的淚痣和雙眼。

錦裕十年冬天,連發重弓十幾枚沖著要命來的。

若非皇帝擋下,莊青瞿必死。

射殺莊青瞿的人是澹台泓,但不會有人知道,因為澹台泓在大夏早就是個死人了。而在北漠人眼裏,這人從來不是什麽澹台泓,而是深受羅摩可汗信任的祭司阿摩耶,在戰場上多智近妖、算無遺策,唯有他與嵐王有一較高下之力。

……

如今眼前站著此人。

宴語涼張了張口,太多問題,不知從何問起。

澹台泓身為一個異族人紮根北漠自然不易。想要得到北漠王室的信任認可,在戰場上時他就得是大夏的真敵軍。

卻未必一定要射殺大夏將領。

那連發箭沖著莊青瞿去,是私人恩怨。是澹台泓就是一心要置莊青瞿於死地。

“……”

夜色酒香,手被輕輕拿了起來。

與莊青瞿冰涼的手指不同,澹台泓的指尖觸感十分溫暖。

一只蓮花狀的白玉小盒落在宴語涼掌心。

“阿涼收好,這是西域靈藥。身上留了疤痕塗這個大多能消,同時此藥也是止血瘀傷的良品。盒子底下還有一枚生瑤丹,急危時含住可以保命。”

“阿涼若是以後還要,就讓宇文太守去城裏最大的藥鋪求購。市面上買不到,可我收到消息定會找了送來。”

夜風微涼,宴語涼深吸了幾口氣。

“澹台,如今北漠羅摩可汗被殺,你的處境……還安全麽?”

澹台泓微微一愣,點點頭:“阿涼放心。處月王烏邏祿就是與我聯手才能如此輕易對羅摩可汗下手。”

“我如今已‘歸順’處月,是處月王身邊近臣。烏邏祿雖未必信任我,卻不得不用我,畢竟他忌憚莊青瞿,而傳言都說只有我或與莊青瞿或有一戰之力。”

宴語涼:“你這次是不是來還帶了其他情報?”

澹台泓點頭:“詳細的北疆各部地圖、姻親圖譜、處月部攻打大夏的計劃與部署,我都已放在宇文太守枕邊了,待他明日醒來就能看到。”

宴語涼:“……”不愧是我大夏情報官。

“澹台,處月危險,聽聞烏邏祿尤其陰險狡詐,你自己一定要當心。”

“阿涼放心。”

月下,澹台泓眸中沾染著柔和的水色:“反倒是阿涼,你一定要好好的。”

“阿涼選了一條最難走、荊棘叢生的路,卻一路走得繁花似錦。這些年,我便是千裏之外、遠隔山海,也一直替阿涼高興。”

“阿涼繼續走,我會遠遠守著。千裏共嬋娟。願阿涼一生所願皆能得償,亦願我大夏昌盛復興、福澤用祚。”

澹台泓的衣服是北漠的麻絲,這種絲硬的很。

突如其來的重重擁抱有一種砥礪的澀疼。

他的身上有烈酒和大漠的氣息。他突然道了聲“忘了”,低頭從腰間解下兩個酒壺遞給宴語涼。

“我埋了三年的大漠屠蘇,正是最好飲的時候,特意給阿涼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