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目標:佛羅倫薩!

亞歷山大站在山丘上看著遠處的阿爾諾河,河的對岸是一片並不連貫的村莊,一些散落的房子稀稀拉拉的沿著河岸與田野之間的道路向著東南方向延伸,在下一處丘陵的緩坡後面消失不見。

這裏是比薩城外最遠處的一個哨所,從這裏沿著阿哥諾河向上遊走,再走出大約40法裏,就是佛羅倫薩。

亞歷山大沿著山丘向河邊走去,遠遠的可以看到一只只平底船正逆流而上向著阿爾諾河上遊駛去。

船身沉重,吃水很深,聽著隱隱傳來的水手們奮力劃船的吆喝聲,亞歷山大向旁邊的馬基雅弗利看了看。

佛羅倫薩人臉上露出了一絲尷尬,他知道亞歷山大這一眼的用意是什麽。

想想之前自己居然還以比薩接受猶太人的贊助而表示異議時,馬基雅弗利只能暗暗苦笑。

馬基雅弗利很敬佩甚至有些崇拜他的執政官,這除了因為那個人自身高潔的情操之外,還因為正是那個人的獨具慧眼,讓馬基雅弗利從一個並不起眼的外交官一下子榮升到了佛羅倫薩200人國民議會議員和外交委員會成員的身份。

對於他的執政官,馬基雅弗利是從內心中崇敬的,但是在這敬仰的同時,馬基雅弗利也深深的為自己那位領袖的固執和近乎執拗的政治潔癖感到頭疼。

至少他很難想象一旦比薩真的停止送各種商品,那對佛羅倫薩來說將意味著什麽。

而就是這麽個想想似乎並不太會發生的事,卻真的有可能會因為執政官對猶太人的憎恨和敵視而變成現實。

“薩伏那洛拉是個什麽樣的人?”

聽到走在前面的亞歷山大忽然這麽問,馬基雅弗利立刻快走幾步跟上去,他先是謹慎而有迅速的在心裏琢磨了下,然後才認真的說:“大人,在回答您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先知道您對於虔誠是怎麽看待的。”

聽到佛羅倫薩人的這個反問,亞歷山大笑了笑,他大概已經猜到佛羅倫薩人接下來要說什麽了。

馬基雅弗利是個真正的功利主義者,雖然他本人實際上並沒有因為這種功利主義得到過什麽真正的好處,但是這卻並不妨礙他一直用這種方式為自己謀劃將來。

甚至在不久的幾年之後,他就是以這種功利主義為基礎,寫下了那本頗受爭議的《君主論》。

不過現在的馬基雅弗利應該還沒有那麽完全而毫無掩飾的表現出對功利的癡迷,所以他只是想借著反問來探聽亞歷山大對那位佛羅倫薩執政的個人看法。

畢竟從之前關於那個人幾次短暫交談中,馬基雅弗利隱約感覺到了亞歷山大對佛羅倫薩執政官的某些成見。

“你是想問我怎麽看待教皇與薩伏那洛拉之間的沖突吧,”亞歷山大毫不留情的揭穿了馬基雅弗利的心思,看到他露出少許尷尬神色的樣子,亞歷山大搖搖頭“你完全沒有必要為這個擔心,要知道我和教皇之間是沒有什麽關系的。不知道我這麽回答是不是能讓你滿意?”

聽著亞歷山大的話,馬基雅弗利有種想要立刻揭穿他的沖動。

那個盧克雷齊婭是怎麽回事,那棟位於河邊的房子又是怎麽回事?

馬基雅弗利覺得眼前這個人實在是太虛偽了,甚至在說謊的時候都一點不在乎對方的反應。

可這又有什麽辦法,自己知道他在說謊,他也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他在說謊,可就是在這種大家都知道他在說謊的時候,他還是這麽理所當然的說了謊!

馬基雅弗利忽然覺得這是種很讓人糾結,卻偏偏又很奇妙的事情。

一個君主該如何對待他說下的謊言,又如何從這種對道德的背叛中找到為自己辯護的理由,馬基雅弗利認為實在該把這段話寫進他自己的日記裏。

不過這時候他卻不得不回應亞歷山大的提問。

“當然大人,這已經足夠讓我滿意了,”佛羅倫薩人無奈的說,然後他神色微微一正望著亞歷山大“大人,關於我的執政官是個什麽樣的人,我認為最好的答案其實是應該親眼見到他本人之後才可以下定論,不過如果一定要我說,我給您的回答是,薩伏那洛拉大人修道院長是一位虔誠的信徒,一位苦修者,一位試圖真正得到上帝啟迪,引導世人從迷途中走出來的偉大的導師和領袖。”

馬基雅弗利嚴肅的看著壓力山大,他知道也許亞歷山大根本就不相信他的這些話,但是佛羅倫薩人卻在心裏暗暗告訴自己絕對要把這些話說出來,哪怕是被譏諷和嘲笑,他也必須讓這個人,或者說是讓更多的人真正知道那位佛羅倫薩執政究竟是一個多麽了不起的人物。

不過讓馬基雅弗利有些意外的是,亞歷山大並沒有如他想的那樣嘲笑譏諷,而是望著山丘下河道裏正在穿梭不停經過的船只似乎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