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初戰(下)

一個法國士兵墊著腳尖向前面看著,這是個年齡不大,嘴唇上剛長出一層絨毛的孩子。

從第一次參加戰鬥的緊張到無所事事的茫然,這個年輕的法國人既沒有經驗又過於興奮,追求榮譽的熱烈心情讓他恨不得擠到前面代替那些止步不前的膽小鬼,同時他想象著自己是那些騎在高大戰馬上,正沖向敵陣的騎兵。

所以當聽到從遠處側面傳來的震動地面的轟響時,他完全沒有注意。

法國人的目光完全被正在燃燒的敵人車陣吸引了,這時候他似乎看到了豐富的戰利品,和回到家鄉那些羨慕的目光。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離這個年輕人不遠的一個老兵,經驗讓他聽出了那越來越近的馬蹄聲似乎始終沒有放緩,而從聲音上他聽出那是沖著位於隊伍後面的他們來的。

己方的騎兵正在前面,那後面這些是什麽人?

而且他們正向著自己的隊伍奔來,卻一點都聽不到放緩馬速的聲音。

那個老兵幾乎在聽到聲響的瞬間就感覺到了危險的臨近,可他只來得及拼命發出一聲“有敵人!”的警告,就看到從坡上滾滾而來,在昏暗中夾著數不清的雪亮閃光的黑影向著他們的隊伍沖了過來。

年輕的法國人最終沒有能看到戰利品,也再也沒有機會享受家鄉人們的羨慕眼光,在老兵發出警告後,還沒有搞明白發生了什麽的他,只覺得從頭頂突然貫下一股冷風,然後這冷風迅速掠過了他的上半身,當他撲倒在地之前,他看到了一一團黑乎乎的影子從旁邊沖過,有幾滴熱乎乎的東西濺在他臉上,他不知道那是他自己的血,更不知道他的脖子已經被砍開了一條直接割斷了頸骨的很長口子。

波西米亞人幾乎是沿著法國步兵隊伍後面的邊緣向著向前奔跑的,他們當中很少有人穿著沉重的盔甲,也沒有人使用代表著騎士的榮耀與勇氣的長矛和騎兵劍,相反更具異教風格的馬刀是他們最趁手的兵器,每當從敵人身邊掠過時,甚至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借著飛奔的馬速和孔武有力的粗壯手臂的揮舞,鋒利的馬刀都會如切開奶酪一般瞬間在可憐敵人的身上留下一道猙獰可怖的傷口,而不論這一刀是否真的成功,波西米亞人都不會停下來繼續糾纏,他們會把這個敵人留給後面跟上來的同伴,同時催動戰馬繼續向前奔跑,再次揮刀砍向下一個敵人。

格羅諾布子爵看到山坡左側沖下來的敵人時,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那邊的波西米亞人吸引了。

雖然不知道這突然冒出來一群騎兵究竟是什麽人,但是子爵卻清楚的知道,這些敵人的出現給他帶來了麻煩。

他看著波西米亞人以一種如旋風般的速度迅速從後面接近法國騎兵,然後在那些騎兵即便明知道背後出現了敵人卻因為沖鋒已經開始,無法及時調轉方向而不得不繼續向前奔跑時,以極快的速度追上他們,然後開始從背後向他們發起了進攻。

子爵在這一刻的憤怒是用任何語言都無法描述的,這些敵人,不管他們是什麽人,但是他們這種韃靼和突厥人才會使用的卑劣手段觸怒了他,子爵可以接受在面對面的戰鬥中被敵人擊敗,可卻無法忍受這種被一群連正面交鋒都不敢的盜賊似的敵人偷襲。

“沖上去,沖……上去!”子爵強忍著每次發出聲音都會牽扯得肋下傳來的異常疼痛不住對著遠處呐喊,這讓他因為過於激動沒有去注意身邊的隨從騎士忽然變了的神色,也就更沒注意距他稍遠些的後面的步兵隊伍突然傳來的混亂。

“大人!”隨從忽然抓住子爵的手臂強迫他轉過身,雖然這讓子爵疼得險些昏過去,但當他看到從步兵的側旁不住掠過的那些影子時,格羅諾布子爵終於知道事情嚴重了。

法國人的兩邊山坡上都有敵人的騎兵,現在他們正分別從兩側發起進攻。

左側的波西米亞人像追逐著一群瘋狂且停不下來的野牛般的法國騎兵,而右側的騎兵則如驅趕羊群般不停的在法國步兵隊伍的背後和側旁飛快掠過,揮刀砍殺。

“大人,我們怎麽辦?”隨從看著兩邊不停的廝殺緊張的大聲問,當他看到子爵茫然的來回轉著腦袋時,他心底裏不由浮起一絲寒意。

“讓騎兵回頭,對騎兵回頭!”格羅諾布子爵終於大聲命令,但是他很快就知道這個命令顯然根本無法執行。

車陣就在眼前,但是正在不停奔跑的法國騎兵們這時卻不得不盡力改變方向,而沖在最前面的幾個已經停不下來的騎兵,只能隨著發出瘋狂的呐喊依仗著巨大的沖力猛撞進了車陣。

第一個沖進車陣的騎兵甚至來不及看清眼前的情景,戰馬的前腿就被已經破爛不堪的車廂絆住,隨著他發出一聲慘叫,這個騎兵的身子向前猛栽出去,伴著一根斷裂的木梁白慘慘的裂口在他驚恐的眼中瞬間放大,慘叫聲他被木梁戳穿了面甲的瞬間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