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九章 好了傷疤忘了疼(第2/2頁)

在任鈺兒看來,肅順是一個好官,禁不住問:“四哥,現在所有公文款冊全被燒了,肅順大人還查的下去嗎?”

韓秀峰沉思了片刻,無奈地說:“那些文档款冊就算沒被燒毀,他一樣查不下去。”

“有實據為何查不下去?”

“政以賄成,你以為只是一句戲言?上到王公大臣,下到縣衙裏的胥吏差役誰不貪?要是不貪,光靠那點官俸,天下官員有一大半要餓死。何況不走門路,不送銀子,也做不上官。”韓秀峰輕嘆口氣,接著道:“古人雲‘天不變,道亦不變’,官場上的那些陋規甚至貪腐已積重難返,光靠肅順一個人也無力回天。”

“四哥,您是說就算肅順大人查到恭親王他們中飽私囊的實據,皇上也不會究辦恭親王?”

“那些王府的花銷一個比一個大,要是不貪,要是不收人家銀子,王爺們怎麽維持體面。至於翁心存等重臣,同樣如此。就算有實據,皇上也只會責罰一番,不會要他們的腦袋,畢竟刑不上大夫。”

“可是……”

“鈺兒,你可以反過來想,要是把貪腐的王公大臣全殺了,皇上用誰?”

任鈺兒反應過來,苦著臉道:“四哥,照您這麽說,肅順大人不管怎麽查也沒用?”

“雖治不了本,但也能治治標,至少能讓那些王公大臣收斂點。”

想到聊這些太敗興,任鈺兒連忙換了個話題,看著他剛放在書桌上的書問:“四哥,您在看什麽書?”

韓秀峰回頭看了一眼,輕描淡寫地說:“《資政新篇》,余青槐托人從湖北捎來的,他擔心這一路上被官差查獲,還把封皮兒給撕了。”

“《資政新篇》,誰著的,我怎麽沒聽說過?”任鈺兒對此是真感興趣,竟好奇地拿起書。

“賊首洪秀全的族弟洪仁玕所著,可以說是一本反書。”韓秀峰坐了下來,端起茶杯道:“據在曾國藩那兒效力的余青槐所說,這個洪仁玕前些年流落到香港,直到今年春天才輾轉趕到江寧,先是被洪秀全加封為軍師,沒多久又被封為幹王,現如今總理長毛的‘朝政’,在長毛中堪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長毛的軍師……”任鈺兒看著看著,竟擡頭道:“四哥,您別說,這個洪仁玕倒是有幾分見識,他在書中所說的這些用人理政之道,尤其這句‘國家以法制為先,法制以遵行為要,能動性遵行而後有法制,有法制而後有國家’,看著有些像洋人的做法。”

“他信奉洋教,前些年又一直呆在香港,所思所想跟洋人差不多也在情理之中。”

“可他現如今是長毛的幹王,還總理長毛的朝政,他真要是施行這一套……”

不等任鈺兒說完,韓秀峰就冷冷地說:“這你大可不必擔心,很多事想到不一定能做到,就算身居高位同樣如此。比如肅順,權勢夠大吧,可他想做的那些事能做成嗎?再說長毛,他們早就說啥子‘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說啥子‘有田同耕,有飯同食,有衣同穿,有錢同使,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可他們做到了嗎?不但沒做到,那些被封為王和啥子丞相的,反倒一個比一個貪!”

“照您這麽說,這個洪仁玕不足為慮?”

“不只是不足為慮,我估摸著他這個幹王也做不了多久。”

“為何做不久?”

“石達開也好,剛被封為英王的陳玉成也罷,能身居高位全靠的是戰功。洪仁玕這些年躲在香港寸功未立,突然身居高位,憑什麽服眾?更何況江蘇的長毛正在浦口與官軍反復拉鋸,安徽各據點的長毛,正被重整旗鼓的湘軍挨個兒拔除,石達開又跟洪秀全鬧翻了,在湖南沒撈著好,正如流寇般逃竄至廣西,他們那個已分崩離析的啥子‘天國’能苟延殘喘多久都不曉得,他洪仁玕還能有多大作為。”

“四哥,如此說來,長毛不足為慮,洋人才是心腹大患?”

“可現如今朝廷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在洋人這件事上,是說起來緊要,做起來不要。韓宸昨兒差人捎來封信,說駐守天津的那些八旗綠營官兵,打了個勝仗就有些得意忘形,而糧餉竟跟之前一般又開始拖欠。”

任鈺兒驚恐地問:“這如何是好!”

韓秀峰無奈地說:“人微言輕,幹著急也沒用,只能做最壞打算。”

任鈺兒意識到他這些天為何不願意進城,沉默了良久故作輕松地笑道:“四哥,不說這些不高興的事了,您不是愛吃西洋點心嗎,我這就去給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