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九章 好了傷疤忘了疼

皇上不但頒諭明年賜開恩科,而且念及江蘇、安徽士子因江寧失陷無法鄉試,恩準江蘇、安徽兩省學政所奏,借用浙江貢院開科取士。

對天下士子而言這堪稱天大的喜訊,可鹹豐二年壬子恩科、鹹豐三年癸醜科、鹹豐六年丙辰科和去年己未科,一場也沒拉下全部考過的任禾,不但對科舉已心灰意冷,甚至都不想參加大挑。

見柱子想回巴縣,他也萌生退意。

韓秀峰也覺得像他這樣的在京城混不出啥名堂,真不如回鄉找個書院執教,或在鄉裏做個悠閑自得的士紳,不但一口答應了,還跟王千裏等人一樣送上了一份程儀。

委署主事只是個差事,並非官缺,無需去相關衙門請辭,就這麽收拾行李,帶著妻兒老小跟京裏的同鄉好友拜別,然後同柱子一起踏上了回鄉的路。

因為帶著家眷,行李又多,光箱籠就裝了五大車,這一路走不快。

柱子歸心似箭,可又不好意思催促,只能跟他一家子一起慢慢吞吞地走,從京城趕到成都竟用了兩個半月。

本以為不用進城,就在城外隨便找間客棧歇下腳,明兒一早接著趕路。

沒想到任禾跳下車,追上來一臉歉意地說:“柱子兄弟,我曉得你歸心似箭,可巴縣距省城那麽遠,來一趟省城不容易,能否賞光進城去寒舍小住幾日?”

柱子愣了愣,猛然反應過來:“行之兄,您這是不打算回巴縣?”

俗話說葉落歸根,任禾並非不想回老家,而是沒臉回去,帶著幾分尷尬地說:“任某顛沛流離這麽多年,一事無成,無顏見家鄉父老啊。”

“有啥不好意思的,要說沒中式,那沒中式的舉人老爺多了,又不只是你一個!”

“柱子兄弟,我……我想先去拜見嶽父大人,何況成都終究是省城,我想在省城看看能不能找著個營生。”

想到他老丈人是成都有名的財主,柱子笑道:“好吧,那咱們就在此拜別。我去前頭隨便找間客棧歇下腳,明兒一早就動身。”

“進城坐坐唄。”

“不叨擾了,咱們有緣再會!”

劉氏知書達理,很想下車挽留一番,可想到這是回娘家,又不是去自個兒家,又擔心柱子不自在,只能趴在車窗邊揮手道別。

……

就在柱子帶著兩個當年隨韓秀峰從湖北去京城的同鄉子弟,沿著“東大路”星夜返回巴縣老家之時,京裏發生的一件大事。

戶部尚書肅順發現寶鈔處宇字五號欠款,與官錢總局的存档不符,經皇上恩準徹查,結果發現牽連甚眾,包括恭親王在內的六七個王公和翁心存在內的十幾個尚書侍郎都脫不開幹系,查著查著竟查不下去了。

就在肅順下定決心準備一查到底時,戶部衙門竟走了水,大火從中午一直燒到深夜,那麽多巡捕營官兵拼命的救也沒救下來。

火從文稿庫燒到大堂、二堂、二門、八旗奉餉處和南北档房,又從南北档房燒到司務廳、秋審處、官票所和陜西、湖廣、浙江、山東四司,三百多間廳堂屋室連同眾多文档款冊都被燒成了灰燼!

韓秀峰已有一個來月沒進城,這些天過的很悠閑,聽從城裏匆匆趕回來的小山東稟報完這消息,沒心情再看書了,驀地起身問:“有沒有死人?”

“想想也邪性,火勢那麽大,燒的那麽猛,可在衙門當差的那些老爺和書吏全沒事兒,一個人也沒死,好像只有幾個書吏在撲救時燒傷了。”

見韓秀峰沉默不語,小山東又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紙,看著上面歪歪扭扭的字,小心翼翼地說:“城裏這會兒議論紛紛,說什麽的都有,還有人寫了首詩,我聽著有點意思,就趕緊借筆記了下來。”

“念!”

“金錢日不足,鈔幣供急需。小吏恣乾沒,守藏多染汙。亡何興詔獄,玉石同焚如。上帝命祝融,掃蕩無孑余……”

韓秀峰從小山東手中接過詩,想想又問道:“皇上知道嗎,各部院現在啥情形?”

“整個戶部衙門都被燒差不多了,這麽大事誰敢瞞著皇上,聽吉祥老爺說皇上震怒,不但沒責備肅順大人,還命肅順大人徹查,一定是覺得這水走得蹊蹺。各部院現在是人心惶惶,連平日不怎麽去衙門點卯的吉老爺,今兒一早都去了翰林院。”

“知道了,你先去歇息吧。”

“小的遵命。”

剛打發走小山東,任鈺兒扶著門框輕輕走了進來,反帶上門道:“四爺,我全聽見了,我覺得這事兒一定不是天災。”

“這還用得著說嗎,一定是有人擔心被查個底朝天,於是縱火滅跡,至於有沒有人授意那就不曉得了。”韓秀峰想了想,又凝重地說:“肅順這是把那些人逼到了絕境,不然那些人絕不敢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