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 最壞打算

韓秀峰回會館不是因為剛塵埃落定的科場案,而是因為接下來的禮部會試。事實上朝廷不但今年要開科取士,明年是皇上的三旬生辰,按例會賜開恩科。

崔煥章、楊吏清等巴縣舉人早就來了,傅世綸、李文俊等來自四川其它州府的士子,因為找不到下榻之所也紛紛來重慶會館借住。連任禾這些天都無心公事,想再考一次,再搏一把。

作為整個四川為數不多的三品大員,並且是京官,韓秀峰不能總不來探望進京應試的同鄉,沒想到趕到會館竟發現包括崔煥章、楊吏清在內的所有士子,正喝著酒興高采烈地談論柏葰被處斬的事。像是柏葰被明正典刑,他們就能金榜題名似的。

韓秀峰很不是滋味兒,但能理解他們這些讀書人的心情,只能強打起精神,敬了一圈酒,算是為他們接過風了,然後借口公務纏身連夜返回南苑。

回到官署也是大半夜,大堂裏竟還點著燈。

見榮祿、王千裏、永祥、王河東不約而同起身相迎,韓秀峰下意識問:“這麽晚了,諸位咋還不去歇息?”

“四爺,薛煥急報,上海那邊談崩了,額爾金惱羞成怒,已在一個月前負氣南返。”王千裏呈上一份公文,接著道:“讓人更著急的是,去年剛補授上禦史的蔣志章,別說認得了,甚至連見都沒見過薛煥,竟上書奏稱薛煥有膽有略,在上海道任上,洋人畏服。奏請將薛煥特召來京,交僧王相時委用!”

榮祿苦笑道:“這幾個月桂良、何桂清有不少奏報,其中有幾份提到過薛煥。”

韓秀峰被搞得啼笑皆非,將信將疑地問:“就因為桂良和何桂清在奏報中提及過薛煥,蔣志章就上折子保奏調薛煥來京?”

永祥忍不住嘀咕道:“風聞奏事,他吃的就是這碗飯。”

“什麽風聞奏事,我看他是自以為是!”韓秀峰越想越郁悶,坐下問道:“皇上準了嗎?”

“準了。”不等王千裏開口,榮祿便解釋道:“這道公文是博川兄差人送來的,皇上準蔣志章所奏命薛煥來京的消息,也是博川兄差人送來的。薛煥調僧格林沁麾下效力沒什麽,只是他就這麽離開上海,咱們的消息就更不靈通了。”

想到皇上已恩準,調薛煥來京的公文說不定已經在發往兩江的路上,韓秀峰一連深吸了幾口氣,輕描淡寫地說:“上海那邊不是還有劉山陽嗎,天塌不下來。”

“事到如今,也只能指望劉山陽了。”王千裏無奈地說。

“該來的早晚會來,不會因為咱們有人在上海盯著,覺得又上當了的額爾金就不會派兵來犯。諸位,好日子到頭了,做好開仗的準備吧!”

“四爺,卑職就等您這句話。”永祥回頭看了看王河東,急切地說:“最後一批去固安的兄弟,已經操練了十四天,要不趕緊把他們調回來!”

“別急,越是這個時候,咱們越不能慌。”韓秀峰沉思了片刻,擡頭環視著眾人道:“額爾金從上海回香港少說也要十來天,回去之後他不可能不去廣州瞧瞧,就算他急著以換約為由派兵來犯,也得先準備糧草輜重,怎麽也得兩三個月。”

“四爺,您是說洋兵最快也得五六月份才能抵大沽口?”

“嗯。”

“這麽說咱們還有兩三個月做準備。”

“確切地說是僧格林沁還有兩三個月做準備。”韓秀峰從王河東手中接過茶杯,面無表情地說:“他身為欽差大臣,守土有責,只能豁出去拼了。咱們跟他不一樣,咱們可不能孤注一擲。”

榮祿忍不住問:“那到時候咱們還去不去天津?”

韓秀峰沉吟道:“去自然是要去的,要是不去的話,前頭的仗打成了啥樣都不知道。但不能全去,最多去一半人,而且得是全會騎馬的。要是這仗打得順,去的人就按兵不動。要是前頭打得不順,那就撤回天津,幫石贊清守城。”

永祥糊塗了,忍不解地問:“四爺,前頭打得順,咱們為何要按兵不動?”

“因為去了就是跟人家搶功,人家一定不會高興,並且真要是去了,那咱們藏著掖著的這點家底兒就暴露了。”看著永祥欲言又止的樣子,韓秀峰接著道:“前頭要是兵敗如山倒,那洋人一定不會再把官軍放在眼裏。古人雲驕兵必敗,咱們到時候就可以借助城墻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可咱們只去一半人,憑這點人左右不了戰局。”

“咱們是只去一半人,但天津那邊不只是咱們這點人。”

王千裏反應過來,脫口而出道:“天津知府石贊清可不是那些個貪生怕死之輩,為布置防堵他苦心經營了近兩年,城墻修的又高又結實,籌銀鑄了幾十尊大小銅鐵炮,手下有兩三千鄉勇,只要到時候能幫他穩住軍心,那這一仗還是能打的。就算天津城不一定能守住,也能遲緩洋人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