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攤牌

韓秀峰倒不是喜歡偷看公文,而是海安這地方太偏僻,消息太閉塞,要是不出此下策就不曉得外面發生的事。不過這種事也不是頭一次幹,在巴縣老家時不曉得偷拆過多少次。

從書架上的匣子裏取出一把小刀,從信封底下小心翼翼割開。

第一封是漕運衙門發給如臯知縣的公文,今年因為蘇北的十幾個縣和山東的二十多個縣遭災,本應該運往京城的漕糧在半路上被截下來賑災了,而如臯縣這兩年拖欠不少漕糧,漕運衙門讓如臯知縣趕緊補上,征收齊之後運往泰州;第二封不是公文,而是張家二公子托如臯知縣請一個姓駱的名醫,去泰州給他爹看病的私信。

韓秀峰看完之後把公文和信疊好塞進信封,讓守在外面的潘二去拿漿糊,用漿糊把信封糊上,然後放在爐子邊烤幹。王如海接過信袋仔仔細細看了看,發現看上去跟沒被拆過一般這才松下口氣。

打發走王如海,韓秀峰有些困,就這麽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潘二曉得他到任之後的這些天沒睡過好覺,連忙去內宅拿來一床被子幫他蓋上,又往爐子裏添了幾塊柴。這一睡竟睡到天黑,直到潘二說許樂群來了,韓秀峰才睜開雙眼。

“韓老爺,怎麽不進去歇息?”

“也不曉得是不是生鋪,還是上任路上折騰慣了,在床上反而睡不好。”韓秀峰一邊招呼他坐,一邊從潘二手裏接過毛巾,走到張士衡剛倒進熱水的臉盆前洗臉。

許樂群坐到爐邊,看著他笑道:“韓老爺,前天您公務繁忙,許某忘了請教您打算怎麽查緝私梟。”

“還能怎麽查緝,只要曉得私梟的行蹤,召集人馬去便是。”

“韓老爺,海安距泰州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您要是不提前做些準備,許某擔心遠水解不了近渴,趕不上也來不及啊。”

韓秀峰沒急著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放下毛巾問:“士衡,李先生在忙啥?”

“下午不是有人來給他送年禮嗎,年禮收下了不能不管人家頓飯,就去街上請人家吃酒,好像喝多了,一回來就上鋪歇息。”

“街上有酒館?”

“街上哪有酒館,街上連飯館也沒有,聽弓兵說是管人家借的鍋灶。”

“也是,海安他比我熟。”韓秀峰笑了笑,旋即坐下問:“許先生,我們剛才說到哪兒了?”

許樂群從潘二手中接過茶杯,擡頭道:“說到查緝私梟的人馬。”

“人,我有的是,用不著從泰州搬兵;馬,我既沒有也調不到,好像連州衙也只有一匹。再說我分轄的這些地方水網密集,別說沒馬,就算有馬也用不上。”

“不從泰州搬兵,韓老爺,您不會打算領著衙門的這十幾個皂隸弓兵再召集些青壯吧?”

“不行嗎?”韓秀峰笑看著他問。

許樂群哭笑不得地問:“韓老爺,您曉得私梟都是些什麽人?”

“都是些什麽人?”

“韓老爺,別怪許某給您潑涼水,別說您不一定能召集到青壯,就算能召集百十個青壯,加上衙門裏的這些皂隸弓兵也對付不了私梟。他們十個估計有五個背著人命,連官兵都敢殺的,召集青壯……您以為是去鎖拿衙門裏關著的這些地痞無賴?”

“青壯對付不了他們?”

“對付不了,十個青壯也對付不了一個私梟!”

“這倒是,讓一幫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去跟心狠手辣的私梟拼命是不靠譜。”韓秀峰點點頭,想想又問道:“許先生,讓關押在前面的那些地痞無賴去對付私梟你覺得咋樣?”

“韓老爺,您這個玩笑開大了!別看那些潑皮平日裏耀武揚威橫行鄉裏,其實全是些欺軟怕硬之徒。他們真要是有那個膽,也不會老老實實被鎖拿到這兒,更不會被您關進班房。”

韓秀峰點點頭,又笑問道:“許先生,那你覺得讓那些不是要被杖一百徒三年,就是要被杖一百流三千裏,甚至杖一百絞監候的地痞無賴,跟本官去對付私梟行不行?”

許樂群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韓老爺,原來您的埋伏打在這兒!”

“許先生,秀峰是來做官的,不是來送命的。古人雲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秀峰請你幫著想想,讓關押在前面的那九十多個地痞無賴去對付私梟到底有沒有勝算?”

“先讓他們萬念俱灰,再給他們一線生機,他們敢不用命!”

“這麽說可以放手一搏?”韓秀峰微笑著問。

許樂群沉思了片刻,苦笑著道:“韓老爺,計是好計,而且您已經跟馴馬似的把他們給馴得服服貼貼,要是給他們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他們也應該會用命。可對付的不是一般的賊匪,而是見過血殺過人甚至殺過官兵的私梟。勝算是有,不過不會超過四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