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3章 可信者,寥寥無幾

就算是這些漢人可靠,又有誰能保證他們的身邊人、枕邊人都可靠?白袍真的已經快做到無孔不入了,因此只有讓身家性命都和北周捆綁在一起的皇親國戚們去做事,宇文憲才感到放心。

可是即使是這樣,即使是宇文憲已經殫精竭慮、盡可能隱瞞了甲騎、重甲士以及大批量打造投石機等等的軍事秘密,面對漢軍的時候,北周軍隊還是功虧一簣。

實力上最直接的差距,已經不是這些能夠彌補的了。

今日漢軍轟鳴的火炮聲,固然引發了北周士卒的瘋狂進攻。可是征戰多年的宇文憲又如何會不清楚,這樣的瘋狂實際上是在對漢人火器的恐懼催動下產生的,當北周軍隊敗退之後,瘋狂的情緒退散,剩下的就只有對死亡的畏懼。

士氣,已經被火炮擊碎了。

所以原本是為了帶上已避免後方起火的許善心,此時再次出現在宇文憲的面前,之前雖然作為使者,他也是座上賓,但是許善心自己都能夠感受到,這一次格外不同。

周人,害怕了。

這就是許善心的底氣所在。

只要你們害怕了就好。

“大漢天威,神州內外無不信服,殿下以一己之力拒抗大漢,能堅持到今日,足以令人敬佩。”許善心含笑說道。

宇文憲雖然待他還算不錯,但是許善心從不會忘記自己的任務,身為大漢的使節,宇文憲的疲憊和氣餒,就是他的勝利,漢軍將士在外廝殺,而他就在內摧毀敵人的鬥志!

宇文憲看著許善心,說句實話,他心裏是有些羨慕的。

為什麽李藎忱就會有這樣的臣子願意為他肝腦塗地、視死如歸?

這些年來許善心孤身在鄴城這危機四伏的敵人腹心之地,卻從來沒有想要臨陣脫逃,而或者“兩耳不聞窗外事”,他積極的向北周朝野傳遞大漢強大的信號,瓦解北周內部本來就脆弱的聯合。

哪怕是明知道宇文憲隨時有可能要了他的性命,許善心也一直在努力完成著自己的使命。

除此之外,還有那些在漢軍的旗幟下身先士卒的將領們,那些幫著李藎忱把後方打點的井井有條的名臣能吏們,為什麽李藎忱會有那麽多的人才為自己所用,或者換句話說,他為什麽會有那麽準確甚至狠辣的目光能夠尋覓到那麽多人才,又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的新的治國制度層出不窮,不斷拉開北周和大漢之間的差距呢?

這個對手,一直讓宇文憲看不清。

越是看不清差距,越是不知道怎麽追趕。

時至今日,李藎忱的身邊群英薈萃,而宇文憲的身邊,可信者已經寥寥無幾。

也不需要再追趕了,他注定了是一個失敗者。

次子宇文質的聲音驟然把宇文憲從嘆息之中拉了出來。

宇文質攥緊拳頭看向許善心,聲音之中分明帶著怒火:“時至今日,戰局雖仍有不定,殊不知我大周境內,猶然還有州府數十,帶甲十萬,只是這白溝大營之中,可戰之兵便有不下四五萬,更有甲騎數百人,如何不能再戰!”

許善心沒有直接說話,而是看向宇文憲,似乎根本不屑於和宇文質就這件事做任何討論。

宇文質自討沒趣,哼了一聲坐了回去。

原本營帳之中擺的是從南方運過來的椅子,這東西已經成為豪門大戶的必備之物,宇文憲禦帳之中自然不能缺少,不過宇文質似乎是想要表示要和南蠻的一切都劃清界限,伸手推開椅子,把後面原本應該是隨從幕僚坐的胡床拉過來。

胡床是漢人現在流行的椅子的原版,其實就是個板凳,坐著當然沒有還帶靠背的椅子舒服。

不過宇文質明顯並不介意,反而似乎想要以此表示自己身為一個正統的鮮卑人很驕傲,在胡床上坐得筆直。

至少這不是你們南蠻的東西了,沒有了南蠻的東西,我們的日子也不是沒法過。

對於宇文質明顯有些幼稚的行為,許善心一笑了之。

到底還是年輕,有的時候用力過度了可不是好事,會讓雙方之間失去回旋的余地。不過這些也都不重要了。

宇文憲輕輕咳嗽一聲,看向獨孤熊,獨孤熊明顯比宇文質穩重很多,緩緩開口說道:“正如清河郡王剛才所說,大周雖然今日暫時後退,但是並非沒有一戰之力,晉陽、鄴城等仍在手中,為免黎民徒受戰火之苦,我家陛下慈悲為懷,願意和貴國洽談稱臣之事。”

“稱臣?”許善心似乎早就已經料到今日的主題,只是頷首。

宇文質詫異的看向自己的父皇,而宇文憲只是盯著桌子上那一盅已經涼透了的雞湯,不知道在想什麽。

獨孤熊肯定是不敢自己做主的,所以這必然是父皇的意思,宇文質雖然很難接受,但是這個時候也不敢貿然開口說什麽,萬一父皇還有什麽別的計劃,或者這只是緩兵之計,那自己就成了添亂的那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