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5章 兼容(第2/2頁)

他們在席上又爭了幾句,管志道也是氣在頭上,當即問:“這一次論戰,不知大宗伯以為何人勝之?”

林延潮笑了笑道:“常言道武無第二,文無第一,幾位論戰優勝豈能由我能下定論?但若是二位要我心許何人?那麽我早已與學生們說過了,在吾諸位同年之中,顧叔時之學問我是甘拜下風的!”

聽了林延潮此言,許孚遠,管志道都是吃了一驚。林延潮三元及第後,隱隱有當今文宗志稱,若從他口中稱學問在顧憲成之下,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見許孚遠,管志道二人的神情,孫承宗,方從哲感嘆二人之不明底細,這不過是林延潮日常誇顧憲成的環節罷了,他們都習慣了。

許孚遠仕途上一路蒙鄒元標提拔,同時與顧憲成交往也很深。眼下他聽林延潮如此稱贊顧憲成,深感林延潮是一位真真正正的君子。

至於他的學生們當然也是如此認為的。

但是許孚遠不會把心底話說出,反而出聲質疑道:“叔時兄在論戰裏提及心學,事功學,將本體與功夫分作兩個,不能合一。”

“致知在於格物,物格而後知至,正是大學之言,在下想一聞大宗伯的高見?”

林延潮笑了笑,這也是顧憲成論戰中最犀利的一點,用這一點來指責心學,事功學理論脫離實際。

林延潮當即道:“我所言的功夫與顧叔時的功夫略有不同,理學之功夫在於格物,而吾學之功夫在於事功。”

“格物乃格而知之,事功乃為而知之,又何來本體與功夫分作兩個?倒是吾以為格物知之能為真知嗎?昔日有人失斧,疑鄰居之子為之,觀其言,觀其行,皆疑似竊斧所為。後斧於地中拾得,又觀其言行,無一不似竊斧所為,此知可為真知否?”

“故而尋斧而拾之,即是為之,拾之為之方為真知!”

林延潮一語,滿堂之人無一不露出贊嘆不已,並齊聲喝彩。

這疑人竊斧出自列子,在場之人每個人都聽說過。此一言恰恰懷疑了顧憲成格物之知是真知嗎?

就好比那個懷疑鄰居偷斧的人,這知都是自己腦補出來的,想出來的。

只有找到斧頭,證據說話,這才能驗證真知。

這就是行而後知。

自從這一日宴會後,許孚遠,管志道回去後,旁人問起事功之學,他們都是交口稱贊。不僅稱贊事功之學,確實有其長處,對於林延潮包容各學說之胸懷也是極力的贊賞。

受他們影響,理學,心學的讀書人中也越來越多之人學習事功之學,甚至三學並重。

而就在論戰之時,國子監祭酒蕭良友的國子監圖書館也是正式開設。

這圖書館就設立在國子監之內,不僅允許國子監監生取閱,而且還允許生員功名以上的讀書人,以及京中義學,書院的老師閱讀。

此事也不知不覺中開創了一個先河!

這件事對於這個時代而言是具有極大意義的,但是在當時而言,並沒有太多人的關注,甚至有人當去國子監看書,不過是茶余飯後消遣而已。

因為他們不知道這是從古至今第一個官辦圖書館,是由朝廷開設並允許讀書人借閱的。

雖然國子監圖書館裏藏書不過兩萬余卷,甚至還不如民間藏書十余萬卷的藏書樓,而且還限定了借閱之人的資格,但畢竟是歷史上的第一次。

以往的藏書閣,比如兩漢的石渠閣、東觀和蘭台,隋朝的觀文殿,宋朝的崇文院,以及明朝的文淵閣,這都是給官員皇家使用的,而不是給民間讀書人用的。

從此以後,京中的讀書人除了在私塾裏讀到四書五經之外,可以不從書肆購買,或去別家借閱,從此可以從心所欲的在國子監的圖書館裏看到自己想閱讀的書籍。

比如理學書院的學生想要看心學的書籍,若在自己書院裏讀之必然被師長同學斥責,但在圖書館裏卻是無人幹涉。

除此之外國子監之中書籍可謂包括萬象,除了經史子集外,還有百家之雜學,這些被正統讀書人稱之為不務正業的書籍。

第一次由朝廷拿出來開放給普通的讀書人讀之。

林延潮任禮部尚書以來,所為之事正一步一步接近自己理想,而此刻宮裏又起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