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9章 腰間黃金已退藏(第2/4頁)

“好個一概不知,”天子雙眼一眯,“朝堂上的風吹草動,你竟毫無所知,此並非朕以往認識的林卿阿。”

林延潮道:“陛下明鑒,臣近來身子一向不太好,常頭暈目眩,不能理事,勉強在位,實在是不能勝任。”

天子點點頭道:“朕知道你有疾,不是已經讓禦醫給你看治過了嗎?”

林延潮道:“陛下之關懷,臣萬死葉難以報答,臣自仕官以來,常常自思無一事足以稱道,上不能揣摩聖心,下不能恪盡職守,實在是有愧於朝廷,有愧於百姓。雖然臣願以犬馬報陛下知遇之恩,而然力不能勝任,守位下去實在是堵塞了賢路,令才能更勝於臣的官員屈居於臣下。”

“臣以為人臣者當進而盡忠,退而全節,與其強撐病體貪戀榮華,倒不如退位讓賢,為後面的官員作一個表率,讓他們知道為人臣者必當竭力事君的道理。臣之言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臣唯一遺憾的,就是陛下對於臣的知遇之恩,臣怕是此生此世也難以報答。”

“林卿”,天子剛一出口即覺得不對當即道,“林卿,朕問的你是張鯨的事,你與朕提什麽辭官之事,兩者不要混為一談!”

林延潮道:“回稟陛下,張鯨的事臣實已是盡力,臣讀書多年,對於出師表裏讓君上‘親賢臣,遠小人’之言是銘記在心的。但陛下若問臣有什麽私心,臣只能說臣辭官在即,也想臨別之際,為君分憂,為朝廷盡綿薄之力,卻是無意為自己謀什麽。”

天子冷笑道:“好個林延潮,朕看你不是進而盡忠,退而全節,而是避風險而保富貴吧!”

天子對於富貴二字念得重了一些,一旁駱思恭似明白了什麽,頓時額上冷汗滲出。

林延潮苦笑了一聲,他一轉看見陳矩給自己頻使眼色。

陳矩眼中都是警告之色,讓林延潮小心說話。

而駱思恭此刻已是渾身發顫,跪在天子面前,整個人的頭幾乎都埋在地上。

林延潮道:“陛下,論語有雲,不議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就算官至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但在史書上也不過幾頁黃紙,只是話是這麽說,又有幾人能夠看透,臣出身貧寒,也自問不能看透富貴二字。”

天子聞言冷笑一聲。

但見林延潮繼續道:“但臣也知道富貴之事在於天,強求卻是強求的,於功名富貴,大丈夫當直而求之也。”

“好一個直而求之,真是擲地有聲!”天子不由喝彩起來,“每次與林卿說話,朕都不會無聊,都能聽出不少真知灼見來。”

天子起身,陳矩連忙上前攙扶。天子撫著肚子道:“雖說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不過是史書上的幾頁黃紙,但宣麻拜相,乃讀書人畢生之志也。你雖出身寒門,但本朝自開國以來,以布衣入閣者不勝枚舉,假以時日,你未必沒有這一天,但你此刻若是辭官,朕實在為你可惜。”

天子不是原先告訴申時行不許林延潮入閣嗎?但現在怎麽改變口風說,透露天子有允自己入閣之意?

林延潮答道:“回稟陛下,君臣已與時際會,臣一心想要侍奉陛下,但臣已染病根,頑疾深固,恐怕難以為人臣了,臣唯有嘆息難以侍奉君上了。”

說著林延潮忍不住咳了兩聲,臉色也是欲加蒼白。

天子看著林延潮,倒是也想看看他是真病假病。天子看了一陣,正要說話。

這時候外面有內監稟告道:“陛下,都知監孫隆有要事稟告。”

天子斥道:“讓他先候著!”

隨即天子看向林延潮面無表情,淡淡道:“也好,既是你身染沉疴,朕也不好再強求你留在朝堂上。朝堂上人才濟濟,少了你一人,也不過是千丈大木飄之一葉,朕也不再留你。”

林延潮道:“陛下虛懷若谷,禮賢下士,何愁沒有賢臣良將,臣願退位讓賢,自是才能十倍於臣之士替代。”

天子朗聲一笑:“就看在你這一句話上,朕準你致仕之請了就以原官致仕,給予全俸。”

林延潮聞言心底有數,他這個級別致仕除了全俸的待遇,還有廩米歲夫,甚至還有其他賞賜,算了雖說待遇一般,但總比半俸,不給俸,甚至冠帶閑住這樣的致仕好多了。

林延潮當即道:“臣多謝陛下,臣自被陛下點為三元以來,沒有能為陛下盡力,為君王分憂,實愧為人臣,這一次離京回鄉,臣唯有祝陛下身子健康,千秋萬代了。”

說完林延潮行三拜之禮。

天子笑道:“你我君臣一番,是是非非,朕也不願意再提了。不過你既稱疾回鄉,說不定過幾日,還是可以回到朝堂上,到時候你我君臣自有相見之日。”

林延潮當即道:“為陛下效力,臣之榮幸也,若是病體痊愈,臣自當報效陛下,效犬馬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