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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天成明白馮承泰這番話的言外之意:在《新華日報》報道的這件事情當中,明面上雷傑是忠縣黨部秘書、胥才榮是忠縣警察局刑偵隊隊長、韋定坤是忠縣警察局代局長,但暗地裏已經挑明雷傑、胥才榮、韋定坤都是軍統局那條線的人。在外邊,別人不知這些底細;在黨政系統內部,這並不是太大的秘密。這件事情深查下去,要麽傷的是縣黨部的“面子”,令黨務人士臉上十分難看;要麽傷的是軍統局的“裏子”,讓軍統人士感覺十分難受。這實在是兩面不討喜的活兒。

其實黎天成早有決斷,卻還是佯裝向馮承泰請教道:“老師,你點撥我一下:上邊究竟對《新華日報》報道雷傑、韋定坤他們的事兒有何看法?”

“好吧,我告訴你,出了這件事兒,首先是蔣總裁看到後很生氣,雖然有蔣夫人從旁緩頰,蔣總裁還是把戴雨農召去嚴厲訓斥了一頓,認為他辦事不力、授人以柄,弄得軍統局上下灰頭土臉的。

“其次,潘文華現在是拿著這張《新華日報》到處攻擊我們以黨代政是‘倒行逆施’。這讓中央黨部十分被動!朱家驊秘書長、果夫老部長都要求對有關人員從重從嚴處罰。”馮承泰慢慢道,“現在,中央黨部和中統局裏很多人都覺得這是我們對軍統局乘勢直擊的一次大好機會。你認為呢?”

黎天成思忖一會兒,緩緩答道:“依我看來,軍統局確實應該被好好教訓一下。他們在基層大搞特權,強勢介入地方性行政事務,今天能夠挪用公款,明天便可罷免官員—長此下去,他們竊取了地方上的人權、物權、財權,必會坐大成勢,如明末的‘錦衣衛’一般囂張跋扈,那還得了?蔣總裁不會看不到這一點吧?”

馮承泰在電話筒那邊冷冷笑著:“蔣總裁當然知道軍統局一旦尾大不掉的後果,所以才起用了我們中統局來制衡他們。目前是戰事吃緊的非常時期,蔣總裁才不得不任由軍統局稍有逾矩。等到非常時期一結束,還用不著我們去提醒,蔣總裁自己便會收拾軍統局。”

“很好,蔣總裁和我黨高層既已對此洞若觀火,我就希望對軍統局的整肅從我們忠縣這裏做起。韋定坤在地方上藐視黨部、妄自尊大、恃權淩人,地方各界對他非議四起。這一次挪用公款走私牟利事件,其實就是他在幕後操縱而成的。我希望借此由頭,就勢免去他的警察局代局長之職,並把軍統站的勢力從縣政府這邊全部切割。當然,把韋定坤逐出忠縣是最好的結果。”

“把韋定坤逐出忠縣?天成啊,你想得太容易了。”馮承泰忽然直逼而問,“你先管一管你縣黨部的人吧—不少人可都看著你怎麽處置雷傑呢?他是你們縣黨部的秘書!”

黎天成心中一動,反問回去:“老師,我不相信你們會不清楚雷傑的真實身份。”

“不錯,雷傑的事情,在《新華日報》報道爆發後,戴雨農倒是沒敢隱瞞果夫老部長,主動交代了雷傑是他們軍統局的一個基層幹事。”馮承泰慢慢講道,“但是,對雷傑這樣一個‘雙面人’,你認為部裏還會優容他嗎?”

“老師,我其實早就探悉了他這一身份,並利用他也在私底下為我們縣黨部做了不少事情。說實話,他挪用公款幫軍統站走私,我也是‘欲擒故縱’,有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他們把事情鬧大而出醜。所以,我建議對雷傑的處置要從寬從輕。”

“哦?原來你一直在利用他做反間?這麽說來,你倒真是成熟了不少。”馮承泰長笑了一下,冷然又道,“那你何不再做得決絕一些—反正他也再沒什麽利用價值,何不拿他來祭旗立威?”

“老師,這樣冷酷的事情,我做不出來。”黎天成鄭肅而道,“我素來認為:政治之道,本乎人情。缺乏人情味的政治,豈能持久而行遠?”

“好,好,好。天成,你不愧是我馮承泰最得意的弟子!”馮承泰連連贊嘆,“我理解你的用心良苦。關於雷傑,你自己妥善處置吧。至於對‘韋鞭三絕’,你要慎重。其實對韋定坤之下的涉事人員都可以任意處罰,唯有韋定坤不同。戴雨農對他還是想拼命力保的。而且戴雨農還和果夫老部長進行了一番懇談,可能也在其他方面向我們中央黨部做出了讓步,所以果夫老部長指示我們這邊不要輕易動韋定坤。”

黎天成趨勢道:“不動韋定坤,只動那些‘小魚小蝦’,又何談對軍統站有所教訓?”

馮承泰在話筒那邊頓了一頓,道:“你不知道,我桌子上現在就放了一張軍統局方面急遞過來的請功表,聲稱他韋定坤在忠縣搞了個‘山羊灣圍捕行動’,打死了好幾個共產黨地下分子,要將功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