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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處長,你放心—我們都相信這是日本鬼子散布出來的謠言。那麽,這一篇報道呢?”黎天成待他心情稍定,將鐘清莞所寫的那篇關於“雙層倉”秘密的深度報道稿件又遞給了馬望龍,“這是齊宏陽代表準備發往重慶《新華日報》的一篇深度新聞,你也看一看?”

一聽到是齊宏陽寫的稿件,馬望龍不禁心頭一跳,急忙從黎天成手中奪過來細細看去。少頃,他臉色大變:“這……這是怎麽回事兒?共產黨人怎麽連這樣的機密也窺探到了?”

“那句經商行話怎麽說來著,‘工不如商,商不如囤’!看來你們鹽務系統把這一套玩得溜順!”黎天成冷笑了幾聲,“你也莫這麽吃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天成老弟,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馬望龍苦苦言道,“從‘雙層倉’內截下一部分余鹽,本是孔部長請示蔣委員長後為抗戰大業存留下的最後一點兒終極備用資產。你也知道的:共產黨只知道喊著口號向我們步步索取,卻從來不肯有所付出的!孔部長也是害怕中日戰事持久不決,一旦耗盡我中華民族的命脈元氣,到了最危險的關頭,我們如何得了?所以,他才迫不得已在供鹽源頭最後留了一手。”

黎天成嗟嘆道:“問題是共產黨人認定孔部長以‘雙層倉’截留余鹽是囤積待沽、中飽私囊!一旦他們公開捅破,只會嚴重損害國民政府的信譽和形象!”

馬望龍咬了咬牙齒,憤恨道:“這件事情既然被共產黨窺探到了,咱們也幹脆撕破臉皮,和他們鬥上一場如何?”

“你拿什麽和他們鬥啊!”黎天成深長而嘆,“你口口聲聲說要向孔部長感恩報恩,怎麽事到臨頭,你就不為孔部長想一想呢?他現在正拼命忙著為《朝日新聞》這些事兒‘潑水滅火’呢!倘若在這個時候‘雙層倉’事件爆發,豈不更是坐實了日本人在《朝日新聞》中的報道!那時,他就真的是‘泥菩薩過河’了……”

馬望龍垂頭想了半晌,澀澀地向黎天成問道:“齊宏陽既把這個東西交給了你,想必他們也是提出了條件的。他們到底想怎麽樣,你說吧。”

“共產黨只是想把‘雙層倉’截下的余鹽中屬於他們的那一份還給他們。”黎天成小心翼翼地講著,一個字兒都不敢亂說。

“共產黨以為這鹽廠真是他們開設的呀?想要便要、想拿便拿?”馬望龍搓了搓手掌,“我們如果答應了他們的條件,是不是會顯得太過軟弱。你看,咱們是不是該和韋定坤他們通一通氣?”

“望龍兄,你可真是天真,居然還想去找韋定坤?你認為韋定坤真的可信可靠嗎?”黎天成向他擺頭嘆道,“他在你背後捅刀子、告黑狀的事情還做得少?‘雙層倉’事件只有你我幾個人知道內情便夠了,你又何必再拉不相幹的勢力進來搗亂生事?韋定坤他們如果攪和進來,到時候可是‘請神容易送神難’!這一點,你要想清楚了。”

馬望龍久久沉吟著不回答。

“望龍兄,你是鹽廠代廠長,我是鹽廠黨分部書記,咱倆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肯定是想幫你脫套的:我幫你,其實也是在幫我自己!你想,如果‘雙層倉’事件被捅出,中央黨部會怎麽看待我的政治掌控能力?這會影響到小弟我的仕途啊。”黎天成又以退為進地講道,“你不要忘了,剛才我倆還說要‘互為肱股、親如手足’!”

馬望龍緊緊地捏住了酒杯,直視著黎天成:“黎老弟,你真能把這件事兒擱得平嗎?”

“望龍兄,你莫要把事情想得太復雜了。反正共產黨只是為了多要一些鹽,望龍兄你就在配額上暗中給他們多撥一些便是。這樣一來,齊宏陽也就不會把這篇報道送出去。我相信:共產黨是不會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情的。”黎天成放慢了語氣,切切而言。

馬望龍擡頭看著那副“做幾件學吃虧事以百世使用”的對聯,沉吟了好一會兒,悠悠長嘆一聲,終是軟了下來:“既是如此,‘雙層倉’之事便照老弟你的建議去辦吧。不過,一定要嚴加保密,只能是你知、我知、他知,萬萬不可輕泄。”

黎天成握緊了他的雙手,鄭重而語:“望龍兄,你盡管放心,此事必無後患,將來也絲毫不會牽連到你的。你只需將鹽務上的進出賬表做好就行了。這方面,還難得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