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石寶鎮臨江街的“巴王廟”戲台上正演著《包公傳》,台下人頭攢動、掌聲如雷,可謂是全場爆滿。

齊宏陽一入場中,便如泥牛入海般失去了蹤跡,讓韋定坤派來跟蹤他的幾個特務瞠目結舌、空手而歸。

誰也沒料到,在戲台幕後一間極為隱蔽的密室裏,竟是牟寶權極機密地約見了他。

“我知道你很吃驚,我這個‘川閥割據分子’能找你們‘以天下公義為己任’的共產黨人有什麽事?”牟寶權開門見山地講了起來,“你們也一定懷疑我是來欺騙你們、陷害你們的。可我今天找你,是被國民黨逼到這一步的!所以,我對你們絕無惡意。你想:如果不是我們潘文華會長和你們的上級機關—八路軍重慶通訊處銜接,八路軍重慶通訊處會讓你到這樣一個地方來見我?”

“我的確沒想到會是你。”齊宏陽從容自如地說道,“不過,組織上派我來和你面談,就說明組織上認為你至少在目前是可以信任、合作的。你有什麽情況盡管直說吧!”

“‘刮民黨’欺人太甚了!‘空降’下一些黨棍、黨賊、特務、兵痞,一方面把忠縣搞得烏煙瘴氣,一方面又將我們四川本土派系的武德勵進會逼得毫無立足之地!他們對我們不分青紅皂白地趕盡殺絕,我們也不會甘心乖乖受宰!”

齊宏陽聽著他的牢騷話,臉上始終含著微笑,卻不好多說什麽。

牟寶權嘮叨了半晌,終於把話題拉回了正軌:“齊先生,依牟某看,你是八路軍的鹽務代表,你也天天在塗井鹽廠蹲著—我敢說,你絕對沒有發現‘刮民黨’在鹽務管理上其實還存在著一個極大的‘貓膩’!”

“貓膩?他們玩的是什麽貓膩?”齊宏陽驚問而道。

“你肯定經常巡察他們的鹽井、鹽倉、鹽庫……可你發現過什麽異常狀況了嗎?”

齊宏陽認真地答道:“到目前為止,我沒發現什麽異常狀況。”

牟寶權唇角掛起了一弧冷冷的微笑:“你聽過‘雙層倉’這種做法嗎?”

“‘雙層倉’?”齊宏陽一下怔住了。

“這種做法是我當初從田廣培的口中硬‘榨’出來的。它是國民黨鹽務系統裏最核心的機密。”牟寶權娓娓道來,“在塗井鹽廠裏,十八個鹽倉內有八個‘雙層倉’。它們這些倉筒表面上並無異樣,內部卻用木板隔在腹間一分為二,上實下空;木板可以上下移放,按比例形成‘半倉’。原來,國民黨鹽務系統用‘雙層倉’是為了中飽私囊、欺上瞞下。而今,國民黨鹽務系統在你們面前玩弄‘雙層倉’,卻是為了隱瞞產量、私藏余鹽、占多出少!”

齊宏陽雙眉直豎而起:“牟縣長,你講的可是句句屬實?”

“我又不是‘刮民黨’的人,騙你幹什麽?你自己回塗井鹽廠一查,便知道我剛才所言究竟屬不屬實了。”牟寶權冷笑而答。

齊宏陽輕輕頷首,也十分真誠地開口言道:“謝謝你告訴我們‘雙層倉’這個秘密。不過,你們應該也想從我們這裏得到什麽幫助吧,你但講無妨。”

“那好,那我就直言相告了。軍統局正在從忠縣政府的財庫裏拼命挪用公款走私牟利,而且他們企圖將這一切罪名栽贓在我們武德勵進會的頭上,我們可不想被他們如此暗算!”牟寶權此刻亦不得不坦誠而言,“我們希望你們共產黨能夠在《新華日報》上予以及時揭露,讓軍統局的陰謀無法得逞。說實話,目前全國之中,只有你們共產黨可以制衡國民黨了。我們武德勵進會已是潰不成軍。”

齊宏陽舉目正視著他,毫無虛怯之色:“好的,我記住你講的這些話了。”

忠縣城關鎮有一家西式咖啡館,名字叫“凱菲爾西飲店”。在這家咖啡館的大廳裏,店主還專門請來了兩個西裝美女演奏小提琴給顧客欣賞,借此營造一種優雅寧和的氛圍。

鐘清莞和黎天成在店堂一角裏安靜而坐,悠閑自若地品嘗著咖啡,神情十分舒適。

“清莞,上一次真是多謝你幫我們誘捕了日本女特務歐野禾。”黎天成含笑道,“對了,你想不想要國民政府給你頒發一份嘉獎狀?”

“我那次幫助你們,並非是為了什麽嘉獎而來的。我只是在抗日事業上盡到我身為一個中國人的責任而已。”

“所以,我常常對鐘世叔說,清莞是我最可敬也最可愛的妹子。”黎天成笑得十分親切。

鐘清莞的心神不禁為之微微一蕩,卻又立刻清醒過來,暗暗咬了咬自己的貝齒,讓自己的心境平復寧靜下來。她淡淡問道:“天成哥,現在的風向似乎越來越詭異了!貴黨中央宣傳部下了密令,要我們地方性報刊盡量減少對‘國共合作’的報道了,並且要求我們必須濃墨重彩地宣傳推廣‘一個政黨、一個主義、一個領袖、一個軍隊’的‘四個一’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