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牛大奎越來越感到渾身上下難受,破爛的衣衫散發出的腥臭氣味,讓他一陣陣想到嘔吐。他先是試著脫掉了上衣,那件千瘡百孔的上衣,提在他的手上,他感到是那麽的滑稽可笑,他把它扔在一旁,他又脫掉了自己的褲子,終於他也變得赤條條一絲不掛了,有一瞬他感到不適,片刻過後渾身上下卻如釋重負,一身輕松。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他被自己的身體嚇了一跳,骨瘦如柴的身體讓他感到吃驚,他許久沒有正視過自己的身體了。叢林使一切都變了模樣,他吃驚之後,接下來就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望,這是人類本能的願望,本能促使他要活下去。

他在洞口找到了那股泉水,他站在泉水旁,用清水擦洗著自己,從頭到腳,浴後的感受,使他的身體又變得清爽起來,他折了一片樹葉纏在自己的腰間,做完這一切,他舒了一口氣。

這裏的叢林早就亮了,李雙林是在叢林發亮的時候回到洞中的,他告訴牛大奎,要回到洞中準備吃食。

那一刻,牛大奎強烈地感受到,李雙林已經把山洞當成自己的家了,已經和野女人原完完全全地融在了一起。這就是現實,叢林中無法想像又無法回避的現實。

牛大奎在這天早晨強烈地想到了生存,於是他以前的一些想法完全改變了。在目前的情景下,他無法報仇,他殺了李雙林,靠自己單槍匹馬無法在叢林裏生存,就是能生存下去,野女人原也無法饒恕他,他可以連同原一起殺死,但誰又能保證他會走出叢林呢?在這裏有一個野人原,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那些野人一旦發現他殺死了原,他們一定會奮不顧身來追殺他的,到那時,他將窮途末路,只能死在叢林裏了。死不是目的,活下去才是他的希望。

暫時他無法失去李雙林,他們眼下已經成了一對患難與共的夥伴。

牛大奎在那天早晨梳理著自己的想法,他覺得這是他走進叢林以後,思維第一次這麽清晰、敏捷。想到這,他向山洞裏摸去,他望見了火光,火堆旁原和李雙林兩人正在齊心協力地忙著烤肉,火光照在他們的身體上,顯得是那麽自然和諧,牛大奎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體,這使他又變得自信起來。

李雙林初看走進來的牛大奎暗自吃了一驚,他發現了牛大奎的變化。他苦笑地說道:“當初是原強行扒了我的衣服,而你是自願的。”

牛大奎也笑也笑,道:“入鄉隨俗吧。”

原看見了牛大奎的樣子,從火堆旁站了起來,她早就忘記了他們之間的沖突,興奮地撲過來,把牛大奎抱了起來,她一邊笑著,一邊旋轉著身體。原的舉動令李雙林和牛大奎都感到很吃驚,牛大奎有些慌亂地說:“放下,放下,你放下。”

原卻不理,抱著牛大奎瘋夠了才把他放了下來,在她的眼裏,這兩個山外的男人都是那麽的出色,在眼前,她為自己擁有了兩個男人而感到驕傲。

牛大奎掙脫開原的懷抱,重新站在地上,面對李雙林感到很不自然,他的臉上也火辣辣地難受。在他的觀念裏,原和李雙林生活在一起,他們一個是男人,另一個是女人,生活在一起的男人、女人無疑就是一對夫妻。別人的妻子就是別人的妻子,碰別人的妻子是一種犯罪。此時,他有了一種罪惡感。

李雙林也有些不自然,他沒想到原會這樣,但他很快就釋然了,他們畢竟生活在叢林裏,雖然,他和原在一起生活了許多日子,他是人,她是野人,他們為了各自不同的目的走到了一起,但他們的心卻無法融合到一起,不僅語言不同,更為關鍵的是,他是人,而原是野人。許多天了,他都在琢磨著這個問題,在沒有碰到牛大奎以前,他曾想過,要是自己無法走出叢林,自己也許會在叢林裏生活一輩子,難道這一生一世會和原永遠相伴下去麽?他不了解更不知道,原獨自生活在叢林裏是暫時的,一旦有了孩子她還要回到部落裏去,從此以後,她便不會再有固定的丈夫了,以後她所生養的孩子,是所有男人的孩子。李雙林不知道這一切,要是知道這一切,他在情感上是無法忍受的。他眼前想的是,他能不能一直和原生活下去,原和他這些日子的相處,他一點也不懷疑原的坦誠,原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一點也沒有顧忌,和原交往,甚至不用思維,他們的交往簡單而又明了。她處處在照顧著他,她出去狩獵,供養他吃食,她需要的回報是他的身體。原的欲望也是無遮無攔的,那麽直截了當,在他答應了她的要求後,她是快樂的。

因為他和原相處的時間長一些,他比牛大奎更了解野人。

當他看到原在他的眼前抱起牛大奎和牛大奎親熱的時候,在那一瞬間,他似乎感到很失落,也很痛苦,當他審視自己這些日子和原在一起生活的種種細節時,他很快便在心裏釋然了。那一刻,他暗下了決心,自己無論如何不能在野人中生存下去,一切都是暫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