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釋(第4/14頁)

档案記錄中包含了一些令人費解的矛盾之處,這些分歧點都是關於究竟有哪些人出席了庭審。在拉莫托夫斯基案的庭審記錄中,我們發現了一份手寫的《主案調查書》(Protokół rozprawy głównej),是一位法庭速記員姆羅茨考夫斯卡(Cz.Mroczkowska)在1949年5月16日整理出來的。在這份文件中,我們讀到了這句話:“庭審期間,所有被告人都在場。”這句話後緊跟著一個20人的名單,包含每個被告人的個人信息(MC,SOŁ123/200—202)。另一方面,在沃姆紮安全部的“控制—調查”档案中,我們找到了《關於庭審的進行與結果的報告》(Raport o przebiegu i wyniku rozprawy sądowej),該報告的遞交日期正是《主案調查書》日期的後一天,即1949年5月17日,由沃姆紮地方遞交給更高一級的機關,比亞韋斯托克省安全部。這份報告只列出了16個被告人的名字。除此以外,這張名單提到了亞歷山大·亞諾夫斯基(Aleksander Janowski),此人僅作為證人出庭過(他起先於1949年1月8日被捕,但隨後從防禦性拘禁中釋放)。然而,最重要的一點是,兩份文件結果是有所重疊的—對於誰被判有罪,獲判多少刑期,這兩份文件所提供的信息是一致的。

對於如何解釋這些分歧,我感到很茫然。於我而言,一份公開備案的庭審記錄應該比一份秘密警察報告更可信。到頭來,這種信息上的矛盾可能只是又一個暗示:耶德瓦布內屠殺案的審判只是走走形式,安全警察只是草率對待,因此他們並沒有在意這些細節。

在此也應該簡略一提約瑟夫·索布塔案。在拉莫托夫斯基案審理期間,索布塔已經在接受調查了,但他沒作為被告出庭,是因為他當時正在接受精神病治療。很顯然,沃姆紮安全部(UB)不想延後開庭時間,因此在1949年3月24日告知檢方,索布塔一出院,他們就會逮捕他。

索布塔的精神病很有可能是裝出來的。出院之後,他並沒有被捕;相反,他在沃茲市(Łódż)定居,在那裏經營一家商鋪,後來他因試圖賄賂國家公務人員而被判罰12個月的勞動改造。1953年,兩位精神病醫生鑒定了他的精神狀態,評估他是否有能力出庭。在醫學鑒定的過程中,索布塔無法說出他先前被控告的罪名。當被問及他何時離開勞改營時,他答道:“當大門打開的時候”,因此總體上給人留下了一種他精神受損的印象。但兩位醫生認為他有能力出庭(MC,SWB145/205)。在他接受調查的過程中,他照例堅稱自己什麽都不記得。但對有一件有可能讓他陷入嚴重危機的事—許多證人指出,在耶德瓦布內大屠殺期間,他是摧毀列寧紀念碑的主要煽動者—他編了一個非常聰明的謊言(MC,SWP145/267—270)。基於索布塔案和1949年拉莫托夫斯基案的多份證詞,我很確信他是那次集體迫害行動中最積極的參與者之一。但他為何被判無罪了?

1953年,索布塔面臨著兩樁起訴。他被控“參與將耶德瓦布內中幾百名猶太人活活燒死,此舉也說明他在1941年6月22日至1944年6月期間協助了德國希特勒政權;他還被控為德國憲兵隊指認了民兵組織的一位工作人員、波蘭共產黨的一位成員,謝斯瓦夫·克魯品斯基(Czesław Krupiński)(或姓庫比茨基[Kupiecki]),後者後來遭德國憲兵殺害”(MC,SWB145/199)。比亞韋斯托克省的調查官維克多·喬姆奇克(Wiktor Chomczyk)在1953年10月2日得出調查結論:無理由以“為德軍指認謝斯瓦夫·庫皮奇,一名蘇據時期(1939年9月至1941年6月,耶德瓦布內屬於受到蘇聯統治的波蘭領土)的前民兵”為罪名起訴索布塔。在此之後,整個案子立刻失去了推進力,索布塔也很快就被無罪釋放了(MC,SWB145/274)。很顯然,如果沒有更惡劣的罪行,在戰時“參與將耶德瓦布內中幾百名猶太人活活燒死”,並不是一個值得斯大林主義司法機關提出正式控訴的罪名。

6.為什麽被告人早前會說漏嘴,而不去,比如說,將罪名推給德軍?首先,一個人在被抓時總會感到震驚,在被警察盤問時也總會感到懼怕。其次,在這起案件中,被告人並沒有什麽回旋的余地,因為大屠殺已成為一個公開的、公眾的事件,人人都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他們不可能肆無忌憚地向沃姆紮安全部的調查官說謊,後者也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如果他們膽敢說謊,調查官肯定會毆打他們。因此,他們自然只能嘗試淡化自己在這起事件所扮演的角色。但這起事件的總輪廓是無法被否認或惡意歪曲的。

7.MC,SOŁ123/2.

8.MC,SOŁ123/296.

9.我想到的不僅是蘇聯所謂的“大清洗”(Doctor’s Plot),或捷克斯洛伐克的魯道夫·斯蘭斯基(Rudolf Slánský)案的反猶背景,而是從那時開始自莫斯科輻射出去的意識形態浪潮。尼古拉斯·韋特(Nicolas Werth)在他發表於《斯大林主義與納粹主義:比較歷史與記憶》(Stalinisme et nazisme.histoire et mémoire comparées)的一系列精彩論文中,曾論及此主題。“在1939年至1949年的這10年中,隨著領土擴張、戰爭、占領地的蘇維埃化的發生,共有約320萬人民被驅逐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