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第2/10頁)

書娟:我說……您要一套最好的衣服……照相……監獄裏要填寫證件,需要照片……

孟繁明:(悲哀地笑笑) 那倒也不完全是謊言。前面那些人臨刑前都拍了相片。我走了以後,不要馬上告訴奶奶。等她身體好些的時候,再告訴她……知道嗎?世界上恐怕只有你奶奶和你知道,我不是罪有應得……

書娟:您知道……是什麽時候?……

孟繁明:不知道。一般都在清早四五點。(撫摸著那套西服) 只要哪天清早叫我的號,我就趕緊把這套衣服換上。

書娟:那我還能再來看您一次嗎?要不……我把奶奶從上海接過來,見您一面。

孟繁明心裏一陣劇痛,痛木了。半天才說:不要了。萬一她看破實情,她老命就沒了。對了,你幫著爸爸把領帶的結子打好,到時候我怕一只手不方便,來不及……

書娟又一次傷心欲絕。她將那條領帶從盒子裏拿出,鋪展好,挽了個圈,打好領結,一看像根絞索,父女倆又對看一眼……

書娟:我見到趙玉墨了。

孟繁明一驚,盯著女兒。

書娟:她不肯認我。也不肯認她自己的名字。

孟繁明:這女人的命真硬,到底還是熬過來了……

父女倆一陣沉默。

墻上的掛鐘滴答滴答地走動著,催促著一切,那滴答聲顯得不盡情理。

書娟:爸,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孟繁明:(猶豫地) 你跟玉墨說,……(又作罷) 算了,不說了……

書娟:說呀!

孟繁明:算了,讓她忘了我吧。

看守:時間到了!

書娟:爸爸!

書娟絕望地把手從鐵柵欄的小窗口伸進去,握住的卻是父親那只被截斷的殘臂。

孟繁明:回去吧。(還像她小時候那樣囑咐) 路上要當心,啊?

書娟淚流滿面。

閃回:年輕的孟繁明揮揮手,囑咐道:路上要當心,啊?

十來歲的書娟背著書包,也揮揮手……

監獄/走廊 早晨/內

從走廊盡頭的窗子透入一方陽光。沿著走廊站著全副武裝、頭戴鋼盔的軍警。

咣當!咣當!……一扇扇鐵門打開了,逆著陽光,從門內走出黑巖,從後面的幾扇門內走出其他幾個軍人,包括那個年輕日本兵。

黑巖回過頭,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年輕日本兵。年輕日本兵依然一臉不在乎。

監獄/孟繁明的監號 早晨/內

孟繁明伏在用書本壘砌的小桌上,閱讀刊登著田中被判絞刑的報紙。他的目光落在報紙下端,一張較小的照片上,黑巖的面容缺乏表情也缺乏生氣,照片旁邊的標題為:黑巖的辯護律師向南京國際法庭提出上訴。

孟繁明皺起眉頭,定住沉思的眼睛。

他背後的墻上,掛著那套深灰色的西裝,以及那根像絞索的領帶。

門外響起腳步聲,孟繁明擡起頭。腳步聲漸漸接近,停在了他的監號門口。

報紙無力地從他面前的書本上滑落……

孟繁明瞪大眼睛看著鐵門,聆聽那嘩啦作響的一大串鑰匙中,被擇出一把,然後鑰匙伸進鎖孔,扭轉……

看守:(畫外音) 323號,孟繁明!……

孟繁明站立起來,仍然瞪著鐵門:他的末日來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尋常。

門被推開,看守出現在門外。

孟繁明:(尊嚴地) 請你稍微等一下。

看守:等什麽?!

孟繁明:請你等五分鐘……

看守:不行!……

孟繁明:那就,三分鐘。

看守瞪了他一會兒,退出去。

孟繁明:請把門關上。

門帶著牢騷砰的關上了。

孟繁明走到墻根,用一只手解開西服上的紐扣,再一個個地解開襯衫的紐扣。

監獄/走廊 早晨/內

看守從門上的鐵柵欄間隙裏看見孟用一只手脫下囚服,穿上白襯衣,又套上已經打好結的領帶……

看守走到一邊,掏出一支煙,點著。

門響了,看守回過頭,略微吃驚地看見孟繁明西裝革履地走出來。

囚車外 日/外

孟繁明被押解著走到囚車的尾部,擡頭看了看天,太陽從冬天的霧裏噴薄而出,一道道光輝耀眼刺痛了他的眼睛。幾個同路赴刑場的犯人從其他監號被押來,死氣沉沉地向囚車靠攏。

看守跟在他後面。囚車的後門打開,兩邊面對面的長椅上坐著十個全副武裝的法警。坐在靠近尾部的兩個法警起身,跳下車來,打算幫助孟繁明上車。

孟繁明:(突然回頭看著看守) 一般不都是在淩晨嗎?

看守:快上車!……

法警們把孟繁明架上車,又敏捷地縱身跳入車內。

監獄/大門外 日/外

書娟拎著幾個紙包,包裝紙都浸透了油,一看裏面就裝著鹵菜肉品之類。她輕輕跳動,為雙腳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