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集(第4/9頁)

一個十字路口的把角上,突然刺啦一聲,冒起一大蓬油煙,原來是個賣水煎包的小攤。

法比向小攤走去。

他停在水煎包的小攤邊上,看著對面一個大門,門框上還依稀可以讀出“匯真學堂”幾個字。兩盞日式燈籠已經昏黃地亮在暮色裏。

法比觀察到大門和圍墻上都拉著一米高的鐵絲網,大門一邊的崗亭裏站著一個持槍的日本哨兵。

他眼睛不離開大門,一手從懷裏摸出一張小鈔,遞給水煎包老板。

老板將四個小包子放在一片幹粽葉上,遞給他。

正在他扭頭向老板致謝的時候,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從門內出來一輛平板車。

法比凝神盯著板車,盯著車上覆蓋的蘆席。

板車被套上一輛臨時牽來的馬。男人甲拿出鞭子,正要向馬屁股上抽,馬已經昏昏欲睡地向前走去……

兩個男人驚訝地看著識途的牲口。

男人甲:這個畜牲,把路都記熟了!

男人乙:隔一兩天走一趟,蒙上眼睛它都認識墳地……

男人甲:狗日的小鬼子,這樣作孽老天爺怎麽就看不見?!

男人乙:小聲點!

本來看起來已經超越世俗的法比,眼裏出現了痛苦和恐懼。

日軍慰安所/520房間 夜/內

兩只纖細修長的手將床單的一條邊沿撕開,一點點地從被單上撕下,使之成了一條布帶子。

女人擡起頭,撩開披在臉上的長發:從長發下露出形同幽魂的玉墨的臉,曾經象牙般的臉色,如今幾乎是銀灰的。

這間房間與紅綾不同的地方是寬敞一些,墻上貼的花紙也高档一些,並且完好。一扇高高的小窗邊,釘了一根粗鐵釘,上面掛了一把“KOTO”(日式古箏)

門被叩響。

她驚醒一般跳起,撲到門前,插上鐵門別。然後她拿出與孱弱身軀不符的矯健和爆發力,沖向一個墻角,打開一塊地磚,從下面摸出兩條同樣的被單邊沿。

門外的人叩門叩得更急促了。

她慌忙在墻上掛的日本箏的弦上弄出一串音節,以表示她在彈琴……

然後她一面看著門,一面飛快地把三根布條擰成一股,打成一個活結。

她焦急無比地四處巡視,想尋找一個可以掛絞索的地方……

門外的人還在叩門。

她把日本箏取下,放到地上,將布繩掛在那根頗粗的鐵釘上,一個絞索架大致成形。

叩門聲激烈了。

門外人:520號,開開門!

玉墨墊起腳尖,鉆過繩套……

特寫:她的腳尖往上縮起,兩腳勉強離地……

特寫:鐵釘承受不住,被拔了起來,繩子墜落……

玉墨腳一軟,頹喪地坐在地上——這是個把所有自殺條件都排除了的地方。

日軍慰安所 黃昏/外

門楣上掛了一塊簡陋的木牌,用黑墨寫著“520”。站在這個門口的是原先裝殮紅綾的兩個男人之一。

他又敲了幾下門,門內響起雜亂的日本箏聲響。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紅色的木梳,看了看,彎下腰……

日軍慰安所/520室內 黃昏/內

玉墨的手指肆虐著日本箏的琴弦。

然後她用盡全身力氣舉起古箏對準自己的頭,就在此時,她眼睛定住了——門下的縫隙裏,一個紅色的東西一點一點被塞入室內。漸漸地,她看清了,那是一把紅色的木梳。

紅綾:(畫外音) 我死皮賴臉也要活下去,活到底。人死了,記性就死了,記性裏的事也就勾銷了,將來指望哪個跟他們討債啊?

特寫:猩紅的木梳。

紅綾:姐妹裏就數你趙玉墨記性好,詩詞戲曲過目不忘,那些詩詞曲賦都是借你的記性活下來的。就為你的記性,你也要活下去。

玉墨扶著墻根站起來,向門口走去,彎下腰,撿起紅木梳。

她擡起頭,隔著一層晶瑩的淚水,看到紅綾玩世不恭的笑顏一閃。

紅綾:(畫外音) 萬一我們姐妹們都不在了,你記著我們,記著我們怎麽活的,怎麽死的,也就算替我們活了。

玉墨的淚水滴下來,滴在紅色木梳上。

日軍慰安所/520室門外 黃昏/外

男人還站在門口,似乎在等待吩咐。

玉墨:(畫外音) 紅綾走的時候,受罪沒有?

男人甲:還好……那種病走得快。

玉墨手摸著紅色木梳熟潤的木質。

日軍慰安所/520室內 黃昏/內

玉墨慢慢轉過身,背靠在門上:紅綾,你說你死皮賴臉也要活下去的。你哄我,騙我……

她拿起紅木梳在幹澀無光的頭發上使勁梳著,我們發現她頭上已經出現了些許白發……

墳地 夜/外

馬燈的亮光照在兩把相互交錯運動的鐵鍁上,閃著冷光的鐵鍁頭利索地插進土裏,再把土從一個大坑裏掀上坑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