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集(第3/9頁)

一只男人的手伸過來,抓住被單的一頭,村婦吃了一驚,擡起頭。法比微微一笑,以下巴示意她往左邊擰。村婦迅速打量一眼法比的教士著裝,慌亂地笑笑,手也就不由自主地配合著法比。兩人極有效率地將被單裏的水擰出來。

坐在一塊石頭上用棒槌捶打被單的另一位村婦從上到下地打量法比:他的樣子像個四方雲遊的苦修士。

村婦甲:鎮上的教堂幾年前就給日本兵燒了,師父不知道?

村婦乙:人家洋教堂裏不叫師父,叫神父!

村婦甲:現在教堂沒了,神父沒地方講經不說,也沒地方住啊。

法比:(漫無邊際地) 哪顆心裏有天主,哪顆心就是華廈。兩位大嫂,你們這是給旅店洗的吧?

這個法比跟我們記憶中的法比很不同,內在氣質似乎接近了英格曼神父。

兩個村婦的臉立刻陰沉了,相互遞了個類似攻守同盟的眼色。

法比的目光像是飛出去的一張網,把兩人的神情突變盡收眼底。

法比:這麽小的鎮子,旅店倒是不小,一洗就要洗這麽多被單。

村婦甲使勁捶打著棒槌。

村婦乙:原先倒是有一兩家旅店,早就給小日本占了。

法比:那這是誰家雇你們洗這麽多被單?

村婦乙:這就不算多了,多的時候還要到村子裏去臨時雇人!

村婦甲使勁清了清喉嚨,將手裏的棒槌捶打得更響。

村婦乙又撩起一條被單,法比再次幫她擰水,兩人配合得更加順手。

法比看著她們背後的榆樹林上牽著繩子,上面晾曬著幾十條洗幹凈的被單。陽光把榆樹枝葉剪影投在白底色上,一些淺棕色的印記顯然是洗不幹凈的血跡。

法比:我聽說,這個鎮上常常運來一批一批的日本兵,都是前線下來的,修整幾天再開走。

村婦乙:就是!水路來的,旱路來的,鐵路來的,一來上千人!……

法比:就是說,此地這家日本軍隊醫院不小……

村婦乙:不是醫院!那些鬼子哪是來療傷治病的?是來糟蹋女人的!

村婦甲將手中棒槌打得驚天動地,村婦乙趕忙刹住話頭。

村婦甲:我們婦道人家,不敢打聽人家軍營裏的事。

村婦甲撂下棒槌從河邊走上來,朝榆樹林走去,一面對村婦乙招呼著:三嫂嫂,這些被單恐怕幹了,該收了!

村婦乙慌忙在圍裙上擦擦手,走進了榆樹林。

法比看著兩個女人快手快腳地從繩子上拽下一條條被單,很快就在兩個大籮筐裏堆積起來……

日軍慰安所 黃昏/內

一條被單的邊角被揪起,裹住一具女子屍體。她的臉部是最後進入被單的。這個女人竟是紅綾,因為消瘦和缺血,她已經像個老嫗,曾經的艷麗早已蕩然無存。一個男人用戴著膠皮手套的手把她擀氈的長發塞進被單。

鏡頭拉開:這是一間臨時搭建的窄小房間,蘆席編制的墻壁上糊著日本圖案的花紙,到處都綻裂開來。蘆席墻壁被隔壁人的猛烈動作推撞,隨著粗重喘息一凸一凹,貼在席面上的花紙出現了一條條龜裂。

兩個男人一頭一尾地拎起被單裹挾的屍體,向門外走去。

遠近都是日本兵醉醺醺的歌聲和笑聲……

日軍慰安所/院子 黃昏/外

院子裏排著四具屍體,都被裹挾在白被單裏。

剛才的那兩個帶口罩的男人把被單兩頭用繩子系緊……

被單的一頭露出一張紙片,上面用毛筆寫著“221”“198”……她們活著死去都是一些無足輕重的數碼……

一個穿白大褂的日本軍醫從一排屍體最後一名身邊站起,利落地摘下膠皮手套,扔到地上。

一個又矮又壯實、穿著不合體舊軍服的日本中年婦女(慰安所女主管) 手裏拿著一本名冊,用一支筆在名冊上圈畫。她神情認真,但不是對待人類那種認真,更像是盤點貨物。

男人甲:(日語) 221。

特寫:日本女主管手中的筆尖找到了“221”,鄭重地畫了個“×”,又在旁邊寫下“1941.4.15”。

男人甲:(日語) 198。

日本女主管又畫了個“×”,一個生命就這樣被勾銷了。

男人甲:(日語) 247。

日本女主管:(日語) 嗯?247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日本軍醫:(日語) 被炮團的一個軍曹失手打死了。

日本女主管:(日語) 老是失手可不行,找來這些女人多不容易?死起來倒很容易!一死就像春天一場雞瘟!……

暮色中,一個個長型“包袱”被搬上一輛平板車……

一張蘆席蓋在平板車上……

江南小鎮 黃昏/外

法比順著青石板街道走來,街道兩邊都是店鋪,也有一些掛日本旗號的店鋪和酒肆。日本兵成群結夥地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