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大白

田村從十三師回來後,腦子裏一直想著劉棟一家人。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給自己捐眼角膜的竟是劉棟的哥哥。他越想越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兒,尤其是劉棟的母親,就是劉棟看自己的眼神也有些特別,究竟哪裏不對勁兒,他一時又說不出來,這種奇怪的感覺就在心裏梗著。

周末的時候,他和蘇小小又去看望父母。推開門的時候,他望見母親的眼神,腦子裏忽地一下子閃出了劉棟的母親,兩個母親竟讓他有了一種相同的感受。

吃飯的時候,他忍不住說:媽,您猜我的眼角膜是誰捐的?

楊佩佩隨口說:不是一個犯人嘛。這事媽想過,犯人可能想好好表現,爭取早點出獄,才想出了這個辦法。但不管怎樣,你要是打聽到了這人的下落,咱們還是應該好好謝謝人家。

田村望一眼桌邊的家人說:是犯人不假,可他是劉棟的哥哥。

聽到這兒,楊佩佩手裏的碗摔在了地上。田村驚呼起來:媽,您怎麽了?

楊佩佩趕緊掩飾地彎腰去撿:沒事兒,手打滑,媽沒拿住。

這一刻,他發現了母親的異樣,父親的神情也有了變化,他的心也跟著一沉。母親又一次坐到桌邊時,氣氛就有了不同。

父親似乎是為了緩和這種氣氛,把話題岔到別的地方去了。母親一直沒有說話,直到飯後,母親心事重重地把他叫到另外一個房間,又隨手把門關上。母親的舉動讓他有些忐忑,他小聲地問:媽,您怎麽了?

母親望著他,好半天沒有說話,他不解地看著母親。

母親終於張口了:這事你聽誰說的?

田村明白母親是在問眼角膜的事,他就說:前幾天,我去了十三師,見到了劉棟。他不說,是我逼著他說的。

母親的表情頓時緊張起來:你就只見劉棟一個人?

他們一家人我都見到了,還見了劉棟他媽。

母親在他面前搖晃了一下,似乎要摔倒,他上前扶住母親,沖門口喊:爸,爸,您快看我媽怎麽了?

田遼沈跑過來,看到楊佩佩的樣子,心裏什麽都明白了。他扶著她坐在床上,沖田村揮揮手說:沒啥大事,你媽有些頭暈,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你們忙去吧。

他和蘇小小又呆了一會兒,看母親真的沒什麽大事,只是臉色很難看,就離開了。但離開後,又讓他覺得事情並不像父親說的那麽簡單。他感覺到,父母一定有什麽事情在瞞著他。

回去的路上,他走了一路,想了一路。蘇小小問他:媽今天這是怎麽了?

他無法回答她的問題,就滿腹心事地在屋裏轉來轉去。

晚上躺在床上,蘇小小都睡著了,他又把她喊醒:我們家一定有什麽事。這事說不定還和劉棟的母親有關。

蘇小小揉著眼睛,吃驚地看著他:你們兩家能有什麽事啊?

田村搖著頭,他說不清兩家之間有什麽關系,但那晚他翻來覆去的,一夜也沒睡好。

同樣沒有睡好的,還有田遼沈和楊佩佩。楊佩佩就像中了魔似的,反復念叨一句話:我沒有兒子了,我就要沒有兒子了……

田遼沈被她折騰得有些煩了,披上衣服,一遍遍地在地上踱著:我早就說過,告訴孩子真相,你不聽,你這是自己在折磨自己。

楊佩佩低著頭,又嚶嚶地哭起來。

田遼沈的樣子有些激動,他自顧自地說著:孩子是咱們領養的,就是領養的,不要試圖隱瞞這個事實。

楊佩佩似乎下了最後的決心,哽咽著:這回我決定了,說吧,反正早晚都是這麽回事。

她嘴上這麽說,可心裏並不踏實。她一遍遍地在床上翻騰著。第二天一早,她把田村小時候穿過的、用過的東西找了出來,這麽多年了,這些東西她仍保留著。那時她似乎就有一種擔心,擔心孩子有一天會離開她,可只要孩子的東西還在,她就有了念想。她把田村兒時的衣服攤了一床,這件拿起來看看,那件拿起來聞聞,然後沖田遼沈說:這是他滿百天時穿過的衣服,上面還能聞出奶腥味兒呢。

她又拿出另一件衣服:這是他過三歲生日那天,我在寬街的商店給他買的……

她嘮嘮叨叨地不停地說著。

兒子的往事,一幕幕真切地浮現在她的眼前。田遼沈在一旁看著聽著,也動了感情,他紅著眼圈說:這日子可真快呀。你說的這一切,就好像是幾個月前的事,現在孩子大了,咱們卻老了。

一整天的時間,兩個人歷數著兒子小時候的趣事,說笑間也重溫了自己年輕的歲月。這時候,兩個人已經變得很平靜了,他們知道該如何面對兒子的未來和真相了。

在機關快要下班的時候,田遼沈給田村打了個電話,讓他下班後回家一趟。他說這話時,和以前並沒有什麽區別,很平靜的樣子。人一旦下了決心,不再猶豫,心也就安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