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火

那場山火幾十年不遇,部隊是在一個深夜接到命令開拔進山的。

劉棟作為師機關的新聞幹事,在第一時間隨部隊奔赴救火第一線。師機關的警通連還沒有接到救火的命令,他們原地待命。田村望著軍車一輛又一輛地在眼前駛過,心裏貓咬狗啃般地難受。和平時期的軍人,等待的就是這一時刻,為國家獻身,實現他的英雄夢想。眼看著兄弟連隊在莊嚴肅穆中全副武裝地奔赴到救災第一線,田村和他的兵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火警不斷地傳來,他們留守在師機關的人似乎都能嗅到山火的焦煳味,還有那炙人的烈焰。

中午,食堂準時開飯了,不知為什麽,所有的戰士都沒有動筷子,只靜靜地看著桌子上的飯菜。田村走進食堂的時候,發現了這種氣氛,他掃了一眼食堂,大聲地說:怎麽了?你們是怎麽了?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他從每張桌前走過,瞬間,他被這些士兵感動了,他們用絕食的方式在向他請戰。連長休假了,他現在以副連長的身份代理連長,是警通連軍事最高長官。一百多雙眼睛就那麽齊刷刷地望著他,他也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士兵們。

一排長站起來說:連長,憑什麽不讓我們上前線?我們請戰。

戰士們一起喊:我們請戰。

又一名老兵站起來說:聞聞這味兒,大火都燒到咱家門口了,我們哪裏有心思吃飯。

田村的眼圈紅了,說心裏話,他比這些戰友還急,眼見著別人一批又一批地開赴救火前線。火海就是戰場,那是多麽激動人心的時刻呀,與山火廝殺,那也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

眼前戰士們求戰的氣氛感染了他,他命令連部文書拿來幾套理發工具,自己第一個坐在椅子上,沖文書道:把我的頭發統統剃掉。然後又沖那些戰士道:想上救火前線的,排隊理發。

戰士們爭相在他前面排成了一排。

午後時分,警通連一百多號官兵,整齊地立在師部門前,他們手裏托著帽子,光裸的頭皮在艷陽下明晃晃地閃著。留守的人們都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他們,站在隊列前的就是代理連長田村。

一輛軍用越野車從院外回來,車快速地從隊列面前駛過後,又突然一個急刹車停下。車門開了,師長從車上走下來。他威嚴地看了一眼隊伍,目光落在田村的臉上,用低沉卻充滿火氣的聲音說:這是誰的主意?

田村從隊列裏走出來,向前跨了一步道:師長,警通連向您請戰。

隊伍中的士兵也一起喊:我們請戰!

柳師長掃了一眼這些光頭士兵,他從士兵們的眼裏看到了一種渴望和焦灼。他沒說什麽,轉身走了。不一會兒,幾輛軍車隆隆地開到了警通連的隊列前,領頭的一個軍官大聲地沖田村喊:田連長,還愣著幹嗎?快上車!

戰士們在一片歡呼聲中爬上卡車,隨後是師醫院的車隊。

師長是從前線回來的,是安排師醫院前往救火前線的,前方已經陸續有傷員被擡了下來。到了撲火前線,人們才知道,這場山火比他們預想的還要大,方圓上百公裏,不僅有十三師的戰士,還有其他兄弟部隊的戰士。事後,他們才知道,為撲救這場大火,軍區動用了三個集團軍的兵力。

山火的肆虐比戰爭還要慘烈,遠遠望去,到處是沖天的烈焰,火的聲音如雷霆在天邊滾過,空氣中彌漫著灼人的焦煳氣味。

警通連的任務是掩護師醫院搶救傷員。醫院成了名副其實的野戰醫院,帳篷剛紮好,就有傷員被陸續擡了過來,火頭也跟著壓了過來,他們只能擡上傷員向外沖去。師醫院的院長,考慮為了能在第一時間救護傷員,當即將師醫院分成了若幹個臨時救護小組。於是,幾個小組立即奔赴到不同的救護地。

石蘭被編到一個五人小組,有兩名醫生,三名護士,警通連的一個班就被安排到了這個搶救小組,由他們負責搶救運送傷員。

當石蘭鉆到火海裏尋找救護對象時,她才發現,自己已經和救護小組分開了。到處都是猛烈的山火,到處都是撲火的戰士,她置身其中並不覺得孤單,每到一處,她都奮力喊著:你們這裏有沒有傷員?傷員在哪裏?

有戰士把一雙燒傷的手伸過來,她趕緊忙著包紮。有人的腿被樹枝劃破了,她用急救帶匆匆地纏上,但始終沒有一個肯下火線。他們一聲不吭,用自己的身體和雙手,阻擋著這場山火。

石蘭從這兒奔到那兒,專往火燒得最猛的地方沖,她知道,那裏的傷員更需要她。就在她左沖右突時,她碰見了田村。田村的臉被熏黑了,身上的衣服還冒著青煙,只有一口牙是白的,他正帶著自己的戰士們在追一條肆虐的火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