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關於故鄉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鄉。作家的故鄉,在他們的藝術生命裏尤為重要。有人說,作家的代表作品往往與作家的故鄉和童年有關,對這一觀點我舉雙手贊成。

我的代表作品,以《父親進城》為主的父親系列小說,既寫到了故鄉又寫到了童年,當然還與自己的家庭有關。寫與故鄉有關的小說,我會覺得特順手,心裏一直湧動著一種激動,這份激動支撐著我漫長的寫作過程。當然我的靈感也與故鄉有關,我試圖通過不同題材、不同視角去寫故鄉,但總是覺得寫得不夠,寫得不透,有許多話要說,這些話如同一張網,織成了一個又一個文學命題。這些命題,猶如一座座巨大的山峰,等著我一個又一個地去攀登,就像人的欲望,永無止境。

我發表作品的時間,應該追溯到上個世紀的八十年代初,寫詩歌,寫小說,在沒成名之前,小說作品發表了有四百多萬字。應該說,寫小說圈裏的人還是知道的;被更多的讀者所知道,還是緣於小說《父親進城》被改編成《激情燃燒的歲月》之後,當然還有後來的《軍歌嘹亮》,也就是說,好多讀者是先知道了電視劇《激情燃燒的歲月》後,才知道我的“父親系列小說”的。於是就有許多人質詢我,說我只能寫父親系列小說這樣的題材。這樣的質詢當然有失偏頗,我是在創作小說十幾個年頭之後才開始創作“父親系列小說”的。在這之前,寫過幾百萬字各式各樣的小說,只不過“父親系列小說”讓我的名聲傳播得更廣泛一些而已。

在“父親系列小說”之前,我創作過東北土匪系列小說,如《快槍手》《橫賭》《老夫少妻》等等。《快槍手》被美國好萊塢導演霍林·休斯金拍成了美國大片,只不過中國的觀眾還沒有看到。我現在呈現在讀者面前的這部長篇小說,應該是東北土匪系列小說的一種延續和發展。就小說的命題和故事,我在這裏不想多說,讀者看完這部小說會有自己的評判,我一直相信讀者的眼力,他們是最公正的判官。

在這裏我還要說一說我的東北故鄉,我之所以把故鄉稱為東北,而不具體到某個省份,那是因為對關內的人來說,東北是同一個地域,把東三省的人統稱為東北人。我的故鄉從近代史開始,發生了許多軼事,大到改朝換代,小到平民土匪生活,這些都構成文學中的故事。我一直欣賞東北人的豪情和俠義,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頭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仗義疏財,兩肋插刀,頗有幾分“春秋”精神。我為這種精神激動和自豪。這是我寫作小說的一個母題,由這種母題誕生出了各色人的生存狀態。文學的最終目的是探尋最原始的那一部分,少偽飾,多真情,只有這樣的作品才能打動人。

不僅如此,我的故鄉和生存在那裏的人們,也有著許多陋習和劣根上的東西,這些都是不能讓人忍受的。兩種人生存在一起,就有了兩種極致,極致的結果是,東北容易出兩種人,一種是大英雄,還有一種就是大漢奸。我在這裏說的大漢奸,並不是指多大,而是指“奸”的程度。這兩種人構成了東北人生存的世界,讓人又愛又恨,結果就有些復雜,於是就有了生活和文學。

生活有時是說不清的,那就讓文學去說,結果文學本身不如生活那麽富有更為廣闊的多義性,最後文學只能是生活的一部分。文學也說不清楚的事,只能等著讀者去評判了,讀者永遠是最清醒的智者。

石鐘山於2003年10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