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魯大領著一群胡子氣急敗壞地回到了老虎嘴。一顆子彈射在花斑狗的腿上,他疼痛難忍,齜牙咧嘴,不停地哀號。老包抱著花斑狗的腰不知是安慰花斑狗還是鼓勵花斑狗不停地叫下去,一遍遍地說:“兄弟,疼你就叫吧。”

魯大緊鎖眉頭,背著手在石洞裏走了兩趟,然後瞅著叫喚不止的花斑狗說:“你能不能安靜一會兒?”花斑狗便止住了聲,只剩下了嗚咽,渾身一抖一抖不停地顫。老包就說:“大哥,得想個辦法。”

魯大便命令在石洞裏點著火,又彎腰從一塊石頭後面摸出一把殺豬刀,刀上沾滿了血跡,那是他們每次殺雞宰羊用的刀。魯大提著刀,讓老包把花斑狗的棉褲脫去,花斑狗只穿了條光筒棉褲,棉褲一脫便赤條條露出下身,花斑狗似乎不太情願把自己暴露無遺,還用雙手捂住了下身。老包就笑著說:“你小子還怕貓給你叼了去?”血模糊地凝在花斑狗的腿上,子彈並沒有在大腿上穿過,仍留在肉裏。

魯大就說:“是條漢子你就忍一忍。”一刀便下去,花斑狗的大腿頓時血湧了出來。花斑狗顫聲叫:“楊雨田——操你八輩祖宗——”魯大把滴血的刀咬在嘴裏,順著刀口,手指伸進肉裏去抓,花斑狗就發出不是人聲的叫聲。魯大終於從花斑狗的腿裏摸出彈頭,看了一眼,轉過身扔到火堆上,又用刀在火堆裏撥拉出一塊正燃著的木炭,雙手交換著接住,準確按在花斑狗流血處,花班狗更淒厲地喊:“操你祖宗喲——”傷口處冒出一縷青煙,花斑狗在青煙中昏死過去,傷口處頓時停了流血。魯大把熄掉的木炭從花斑狗腿上拿下,這才籲了口氣。老包看呆了,這時才反應過來,紅著眼睛說:“咱這罪遭得可不輕,不能饒了楊雨田老東西。”

魯大白了眼老包道:“楊雨田能有這樣好槍法?”

“是誰打的槍,就殺了他。”老包要去叫醒花斑狗。

魯大擺了擺手,從懷裏掏出一包鴉片,掰下一小塊,塞到仍昏迷不醒的花斑狗的嘴裏才說:“讓他多睡一會兒吧。”

老包就說:“大哥,我和花兄弟沒有看錯人。”

那一次老包和花斑狗從樹上把魯大救下來,魯大渾身已經凍僵了,只剩下一雙眼睛會動。老包和花斑狗命人把他擡回到老虎嘴的山洞裏,輪著用雪搓魯大的身子,才使魯大一點點緩過來。魯大舒了口長氣,翻身下炕給老包和花斑狗磕了一個響頭,站起身便想走。

“咋?這就想走?”花斑狗說。

魯大轉過身看著花斑狗和老包,以前他聽說過老虎嘴有一股胡子,起事領頭的一個姓花,一個姓包,想必就是眼前這兩個人了。他立住腳。他沒想到胡子會救他。他又想,也許胡子會殺了他。他立在那兒不語,等待著。

老包就說:“看你也是條漢子,咋,不留下個話就走?”

魯大不想對胡子說什麽,見老包這麽問,便說了。說完之後,老包又問:“你想幹啥?”魯大說:“我想殺人。”

“好,是條漢子!”花斑狗從炕上跳下來,三把兩把推他又坐在了炕上。

接下來,他們便開始喝酒,喝酒的時候,花斑狗和老包就鼓動他入夥,讓他當三哥。他不想當胡子,惦記著秀,要殺了楊雨田那老東西。他不知道殺了楊雨田會怎麽樣,有一點他清楚,那就是殺了楊雨田秀也許會恨他,楊雨田畢竟是秀的親爹,可他喜歡秀不能沒有秀。那天,他平生第一次喝了那麽多酒,一想到秀,心裏酸得無著無落,他很想哭一場,便哭了,哭得淋漓盡致。老包和花斑狗就鼓勵他說:“哭吧,使勁哭,哭完啥也沒啥了。”他哭完了,再喝酒,一喝酒果然覺得好受了許多。這時他就想,當胡子也不錯,吃喝不愁的。他又想到了自己,他不知道自己離開這裏要去幹什麽。他知道,楊雨田家裏有家丁,家丁手裏都有槍,想殺死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既然他沒有想好自己該幹什麽,他答應了老包和花斑狗的挽留,他沒想永遠當胡子,直到後來聽說秀去了奉天,他才死心塌地地當起胡子。

後來老包和花斑狗才發現魯大有很多地方和他們不一樣。魯大從來不整女人,也不像他們一樣,經常喝酒喝得爛醉如泥。時間長了,他們又發現,許多事都是魯大拿主意。花斑狗和老包也願意圖清靜,只要有酒喝,有女人整,便什麽也不想了,便一致推舉魯大當大哥。魯大並不想當這個大哥,可他推卻不掉,便當上了大哥。

魯大雖當上了胡子,可他心裏卻不甘心這麽沉淪下去。他看著花斑狗和老包下山強奸女人,他一看見女人就想起了秀。他知道秀不是一般的女人。秀讀過很多書,秀有著不同於其他女人的想法,秀漂亮多情。冷靜下來的時候,魯大才發現自己真的配不上秀。可他心裏卻忘不下秀,他不知道秀在奉天幹什麽。他沒去過奉天,只知道奉天離老虎嘴很遠。魯大從生下來到長這麽大,沒有離開過這片土地一步,他不知道奉天是什麽樣子的世界。他猜想,那裏一定有很多大房子,房子裏有很多人,男人和婦人,還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