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回來了!”(第6/55頁)

女仆瑪麗婭鋪上繡花台布,然後往桌子上擺各種好吃的東西:湯、熏魚、龍蝦、牛排、鵝肝、沙拉和酒。她手腳利落,一會兒桌上就擺滿了五顏六色的菜肴,甚至還在桌子中央放了一個插滿鮮花的中國花瓶。從血戰的塞班島上撤出來,告別單調的兵營和怨氣沖天的老兵,忘掉燒焦的屍體和纏著肮臟繃帶的傷兵,看到親人、戀人、故鄉、家、兒子、鮮花和精美的食品,查爾斯上校幾乎想哭出來。

三年戰爭,無數磨難,負傷,征殺,使英俊的查爾斯·惠特尼顯得老多了。其實,他才四十三歲,作為一個英國人,這年齡他風華正茂;作為一個美國人,這歲數他已經事業有成。他也確實如此。只是淺淺的皺紋拉上了眼角,說話顯得老成,辦事穩重——他畢競是個戰鬥力最強的陸戰師的團長嘛。然而在普裏斯特利先生眼裏,查爾斯永遠是個孩子。

席間,三代人熱熱鬧鬧地談論著戰爭、新西蘭、國內、戴維和範尼尼。範尼尼雖是初來美國,但她的文化修養和意大利文明傳統使她熱情大方,毫無拘束,她銀鈴般的笑聲博得了惠特尼一家人的好感。甚至連獨立性很強的小戴維,對這位異國的“後娘”,也開始抱著有保留的好奇心。

範尼尼說話得體,談吐風雅,常常淡淡一笑,使人想起古老的北地中海文明和羅馬時代的美女雕塑。她對新大陸充滿了好奇心,卻又不失一個拉丁文女教師應有的端莊和持重。

大家談著、吃著、喝著,漸漸地把話題從諾曼底灘頭和巴頓將軍、毛利族人和彼得·弗雷澤總理、羅斯福的第四次競選和美國婦女的戰時服飾,轉到查爾斯的婚禮上面來了。

惠特尼一家是公理會教友,而範尼尼小姐是天主教徒,大家擔心她會有什麽不方便,小姐嫣然一笑:“入境隨俗,由大家安排,我都敢同查爾斯‘私奔’,婚禮的儀式當然不會計較。其實,我覺得美國挺好。自從陸戰一師和‘海魔’來到新西蘭以後,新西蘭姑娘都迷上了美國小夥子。”她看看查爾斯上校:“如果你願意,打完仗,咱們在惠靈頓和美國西海岸各住半年。你可以跟我爸爸經商,也可以在波音公司任職。當然,這一切都取決於你是否想當海軍陸戰隊將軍。”

婚禮就在西雅圖市的教堂舉行。那座公理會教堂挺有氣派。四周松樹和松樹郁郁蔥蔥,雖無很久的歷史——華盛頓州的開發還是十九世紀的事情,卻也有甕缸、長廊、尖塔、和各種大理石墓碑。陽光明媚,白雲朵朵,氣爽秋高。由於“海魔”在太平洋上的成名,加上老惠特尼先生是本地名流,又是波音公司的台柱,前來恭賀婚禮的人委實不少,其中包括西雅圖市長夫婦和一些社會賢達。

一輛老式四輪馬車把盛裝的惠特尼上校和範尼尼小姐送到教堂跟前。活潑的年輕人同和氣的老人們把他倆擁入柱廊和大門。女儐相們異常活躍,插科打諢,象一群林鳥。

主持牧師隆重地舉行儀式,說著老一套的證辭,後來又獨出心裁地加上華美的篇章。他給他倆戴上戒指。風琴手奏出悠揚的滌蕩心靈的樂曲。惠特尼上校想起那首聖歌:

希望他倆,

歡心消盡了愁心,

求賜他倆,

平安息事寧爭;

百年偕老,

又加燦爛前程,

重見黎明,

生命永恒。

當初,他就是同貝莎·奧勃萊恩小姐一道唱著這首歌走出摩門教堂的。她當時和現在的範尼尼一樣,披著白紗,捧著鮮花,陶醉在幸福之中。但願貝莎的靈魂在天國裏原諒他。

範尼尼現在是新嫁娘,從柱廊和甬道重新跨上四輪馬車,就是惠特尼太太了。她興奮得臉上放出光芒,象含露的玫瑰花。

市長向新郎和新娘祝詞,市長夫人代表女客們向新娘贈送禮品。新娘子的答詞,英語說得很漂亮,有時還帶上點兒拉丁化的尾音。她的談吐樸實無華,要說有特色,那也就是有點兒宗教的色彩,這在追求時氅、一切效法巴黎的美國女界中更顯得一枝獨秀。

人們在“啊唷,啊唷”聲中向他倆撒花瓣。據說本地的報紙還給了頭版位置準備加以報道。美國本是世界各民族匯集之處。現在,通過世界大戰,他們又融合到全世界去。一位美國軍官,娶一位英國小姐,或中國姑娘,或澳洲女子,甚至,隨著戰爭的進展,同一位歐洲女郎結婚,不是很正常的嗎!

惠特尼想到十八年前他同貝莎·奧勃萊恩小姐的摩門教婚禮。那時候他剛拿到少尉軍銜。默默無聞,婚禮樸實無華。現在,他已經是上校了,同樣的婚禮驚動了半個華盛頓州。如果他是一位上將,哪怕是第三次結婚,也會轟動美國。事情就是這樣,沒有什麽好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