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獨裁者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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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索裏尼到達科莫市政廳不久,就給多娜·拉凱萊發了一封電報。拉凱萊已經搬到了蒙泰羅別墅,那裏距離沃爾夫被遊擊隊包圍的洛加特利別墅不足一英裏。墨索裏尼在電報中告訴他的妻子,他已經到了“我生命的最後階段,我這本書的最後一頁”,並請求她原諒“我在無意中對你做下的一切錯事”。他懇求她把兩個孩子——安娜·瑪莉亞和羅馬諾——帶到瑞士去,她可以在那裏“開始一段新生活”。

多娜·拉凱萊剛剛讀完信,電話鈴就響了。是墨索裏尼。為了接通她,他已經撥了整整一天電話。“我聽天由命了,”他以一種平靜而順從的語氣說道,“我現在只剩孤身一人,拉凱萊。我非常清楚,現在一切都完了。”簡短地跟兩個孩子說了幾句之後,墨索裏尼要求他的妻子到科莫來,最後看他一眼。

他們在市政廳昏暗的院子裏道了別。墨索裏尼交給她幾份文件,其中包括丘吉爾的一些來信。他希望這些可以幫助她越過邊境。“如果他們盤問你,攔住你,或者對你不利的話,”他說,“你就要求把你交給英國人處理。”

4月26日,黎明即將到來之際,墨索裏尼和一小隊人沿著蜿蜒曲折的科莫湖西岸驅車而上。雖然天空飄著密密麻麻的細雨,但風景卻仍然非常美麗。在距離科莫二十五英裏的梅納焦,他將車停在了一座當地法西斯官員的別墅前,並說要在此等候他的部長們,以及新法西斯黨書記亞歷山德羅·帕沃利尼答應召集的三千名黑衫黨黨員。在墨索裏尼沉沉睡去之後,他的其他隨行人員,包括克拉拉·貝塔西,在兩輛裝甲車和幾連共和國戰士的護送下追上了他們。

墨索裏尼醒來時,發現大路一側停著長長的一列車隊。在這裏等黑衫黨太危險了,他說。於是,他命令所有人都拐到一條小路上去。然後,他和克拉拉登上了一輛阿爾法-羅密歐,沿著—條狹窄的山路向西面的瑞士駛去——而黨衛軍保鏢比策爾中尉以及其余的車輛則在後面緊緊跟隨。

在格蘭多拉小鎮上,墨索裏尼和他的隨從們入住米拉瓦萊旅館。他們在那裏四下閑逛,沮喪地聽著廣播裏報道克拉克勝利推進和北部遊擊隊大起義的新聞。

埃萊娜·柯蒂·庫恰蒂是領袖一名前情婦的漂亮女兒。她找到墨索裏尼,自願騎自行車回科莫,弄清是什麽拖延了帕沃利尼和三千名黑衫黨黨員。當克拉拉遇到在花園談話的二人時,她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說這名姑娘應該被打發走。墨索裏尼非常尷尬,試圖制止她。在掙紮中,她絆在地毯上摔倒了,於是開始號啕大哭。

下午,三名官員不辭而別,向西面幾英裏處的瑞士邊境走去。正當其他人考慮他們是否也該逃走時,逃跑的三人中有一人跑了回來。他給大家帶來了—個令人氣餒的消息:他的兩個同伴在邊境線上被遊擊隊俘虜了。

薄暮時分,墨索裏尼不耐煩地告訴比策爾,他要立即出發去瓦爾泰利納,不等帕沃利尼了。黑衫黨黨員可以去那裏找他。比策爾警告他,遊擊隊肯定設了路障;此外,在試圖沿湖邊公路逃亡之前,他的手下需要休息一晚。墨索裏尼答應在旅館待到天亮。

當天早些時候,一支由八個人組成的遊擊隊巡邏隊走下科莫湖西岸的群山,來到靠近湖北端的多馬索城。他們的隊長是皮埃爾·路易吉·貝利尼·德斯泰萊伯爵,一個滿嘴胡須的二十二歲的帥小夥。他畢業於佛羅倫薩大學法律系。他的父親是一名騎兵上校,於1944年被德國人俘虜,飽受虐待後在獄中死去。

科莫附近的遊擊隊是受共產黨控制的。但貝利尼和他年僅二十歲的副手烏爾巴諾·拉紮羅都不是黨員。而且,實際上,他們強烈反對共產主義。與類似的受共產黨領導的小組中的其他很多人一樣,他們的主要目標是打擊德國人和法西斯分子,以幫助意大利重獲和平。

貝利尼的巡邏隊進城只是為了買煙。但是,一群人將他們團團圍住,並在勝利的喜悅中把他們拋了起來。戰爭結束了!十幾個聲音齊聲高喊。貝利尼走進一家冰激淩店,聽見一名電台播音員正在說:“盟軍已渡過波河;德軍正在撤退。盟軍已到達布雷西亞,正在米蘭方向集結。米蘭爆發起義,遊擊隊已占領城內所有關鍵場所和大部分軍營。”

熱情的市民們叫嚷著要加入貝利尼的隊伍。他們希望貝利尼能接管整個多馬索地區。但是,貝利尼手中的武器只夠武裝五十人,而這個地區至少有二百名裝備精良的敵軍。

盡管如此,貝利尼還是決定行動。他給附近的格拉韋多納法西斯駐軍指揮官寫了一封信,要求他在晚上九點之前投降。然後,他讓一個姑娘騎自行車沿著湖邊公路去科莫,給她遇到的第一個敵軍士兵下達最後通牒。類似的信件也發給了其他法西斯分子和德國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