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保衛武漢

武漢,清晨。

大戰來臨之際,北方戰士第一次見到長江,十分享受這江面的寧靜。在老旦看來,和自己家鄉板子村邊那小水溝般的帶子河相比,這長江是簡直是太過震撼的壯美了。清晨的江霧漫過前沿陣地,沉甸甸地附著在人身上。一些水鳥低低地掠過江面,翅尖在水面上劃起一道道漣漪。東邊的雲彩漸漸被染成了橙紅色,漸次越來越亮,變成金黃。天水相連的遠方,紅紅的太陽足有臉盆大小,慢慢探出地平線,緩緩上升,越來越耀眼,終於放射出沖天的光芒。濃霧開始散去,蜿蜒而去的大江越來越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老旦和戰友們深深地陶醉在這美麗的景色裏,一邊抽煙,一邊悠閑地活動著僵木的四肢,你一言我一語地評論著。真不敢相信這裏竟是戰場。

“俺家早晨的太陽比這個還要大,整個莊稼地都是紅的……就是沒有這麽大的水汽!”

“你看走眼了吧?你家在山的西邊,歇活的時候你看見的那是頭晌忽的日頭。”

“小六子沒看走眼,準是和他的相好在山頂上窠臼了一宿,早上被大日頭曬了兩人的屁股。”

大家哄堂大笑,老旦笑得差點被煙頭燙了嘴。

“別聽他瞎掰,石筒子他們家住在窯洞裏,專揀背陰的地方挖。早上不下地,晚上不回家,跑到他們村的寡婦那裏鬼混。俺家那的太陽就是比這個大!”

“老連長哪,你說鬼子的旗子為啥子用太陽的樣子,他們那裏是不是天天都可以看見這樣?”

不知日本在東西南北、在海上還是山上的老旦懵了。他著實被這個問題給難住了,不過他腦子倒也轉得挺快,想起曾在地裏幹活扭了腰時,女人給他買來的狗皮膏藥和日本人的旗子頗有些神似,就撅著下巴地胡謅道:

“俺估計日本鬼子腰杆都不好,大概是日的太多了,男人和婆娘每人腰裏都貼著狗皮膏藥,貼得多了有感情了,就打在旗子上作招牌。”

大家都被逗得前仰後翻。有兩個傷還沒好的兄弟按著傷口笑著,邊笑邊喊疼。大多數戰士的見識並不比老旦多,於是這胡話居然還有人信。

“敢情了,小鬼子都那麽矮。俺爹說了,你要是天天按著女人幹,早早的就佝僂個腰杆子,你的娃個頭也長不到哪去!貼膏藥有個球用?”

傷兵兄弟的傷口到底還是被小六子一本正經續下來的笑料逗崩了,陣地上笑聲鼎沸。戰士們一個接一個添油加醋的把故事傳向陣地後沿,此起彼伏的笑聲把清晨的陣地變得生氣盎然,大家暫時都沉浸在這難得的歡樂之中。

“喂,你們看,太陽那邊飛過來好多鳥唉!”一個戰士喊道。

老旦擦去笑出來的眼淚,揉揉眼睛向著太陽望去,只見十幾只鳥聚在一塊,高高低低的緩緩飛了過來,煞是好看。大家都納悶這個季節的東邊怎麽會有鳥飛過來,有戰士還詐唬著拉開架式準備打兩只下來熬湯,但只片刻就有人喊了起來:

“是飛機,是他媽狗日的鬼子飛機!快準備戰鬥啊!”

大家都嚇出了一身冷汗。老旦仔細望去,隱隱約約的膏藥旗已經可以辨認,一個整齊的編隊——十二架飛機正在朝著陣地飛來,已經可以聽見那恐怖的馬達聲。陣地上頓時在一片慌亂中炸開了鍋,好在很多是有經驗的老兵,雖然心慌但還是迅速地歸入戰鬥位置。前哨有人已拉響了空襲警報,後方的警報也立刻呼應,刺耳的手搖警報器發出的共鳴聲刺激著每一個人的神經。刹那間,這清晨的大江美景頓失色彩,朝霞如血,整個外圍陣地驟然陷入一片緊張的、死亡的氣氛之中。

“嗵嗵嗵……”防空岸炮開火了。“梆梆梆……”陣地兩邊的高射機槍也開始呼嘯。天空炸開了一團團黑色的煙霧,拖著尾火的機槍子彈織起一排排閃光的彈幕飛向越來越近的敵機。

有兩架敵機被打中了,其中一架在天空裏炸了個粉碎,火花四濺,另外一架旋轉著,拖著黑煙栽進了江中。其它敵機則高速穿越了老旦他們的陣地,把炸彈扔到了後方的炮兵陣地周圍。剛縮起腦袋的戰士們正在咒罵,就看到又有二十多架敵機從低空飛來,水面上映出飛機白白的肚子和那滑稽的膏藥旗。敵機往江裏扔下一串串黑色的炸彈,在江面上炸起高高低低的水花,那幾艘沉在江裏的軍艦被炸碎了,江底的汙泥被掀翻上來。二十多架敵機將炸彈和機槍子彈傾瀉在戰士們頭上,陣地上瞬間煙塵彌漫,碎片橫飛。有的機槍陣地被掀飛了,有的碉堡也被炸掉了半個腦袋。戰士們趴在戰壕拐洞裏躲了一會兒,等第一輪飛機過去又鉆出來。老旦看到陣地兩邊的防空高射機槍已經被炸成了麻花,幾個炮手被炸得身首異處,滿地都是鮮血。突然,一股股濃煙從水裏漫卷上來,老旦估計是日軍引爆了江面上封鎖的水雷,遠處,日軍的軍艦已經正開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