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視察是為了統一

蔣介石的目光,在洛陽停留得最久。

1932年,一·二八淞滬事變發生,蔣光鼐、蔡廷鍇指揮的十九路軍在上海,正把日寇打得頭破血流、屍骨橫飛的時候,南京國民政府卻以不可思議的驚慌失措,在事變後第三天倉皇遷都洛陽,留何應欽在南京維持治安,留羅文幹主持外交。其余一千多國民黨軍政要員難民似地湧進古都。因行事匆忙,國民黨中央黨部及國民政府占據了河洛圖書館,行政院及中央政治會議,擠進了職業學校。三月,由汪精衛主持召開了國民黨四屆二中全會,決定了在國難期間黨務、軍事、外交、內政等方面的實施原則。

正是在這裏,蔣介石被正式推舉為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兼參謀部參謀長,接著又決定西安為陪都,洛陽為行都。

5月5日《淞滬停戰協定》正式簽字,12月1日國民政府又遷都南京。

蔣介石很喜歡洛陽。就在一個月前,他從漢口抵達那裏,參加中央軍事學院洛陽分院的開學典禮。1934年的10月10日雙十節,正值艷陽高照秋高氣爽,他偕夫人宋美齡、私人顧問端納、少帥張學良、行營秘書長楊永泰、侍從室主任晏道剛登上檢閱台。

開學典禮成了隆重的閱兵式,以龐大的軍樂隊為前導,鼙鼓號角震耳欲聾聲達寰宇。校方為了壯大聲色,竟從當地駐軍借來八輛裝甲車,弄得塵土飛揚,煙霧彌漫,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幟在十月的陽光下泛出灼人的血光。學員方隊,雖然不太整齊,卻也威武雄壯。他們向蔣介石和宋美齡行注目禮,那種激動人心的場面,使感情細膩、奔放的宋美齡瑩亮的眼裏噙著欣喜的淚花。

校閱完畢,三千學員與部隊肅立台前,聆聽委員長教誨。蔣介石先對學員們努力學習、精誠服務進行嘉勉,而後是千篇一律的訓導:

自古以來,沒有一個國家內亂頻仍而對外用兵者!不安內則不能攘外,日寇是疥癬之疾,共匪才是心腹大患。共產黨只希望我們與日寇拼個兩敗俱傷,他們坐收漁人之利。共產黨的方志敏北上抗日先遣隊,名為抗日,實為威脅我南京,企圖收圍魏救趙之效。……共匪不除,國無寧日!只有先安內才能攘外,誰不懂得這個道理,那就是糊塗蟲!

他殺氣騰騰地吼叫著,把拳頭高舉,就像要立即驅趕著台下受檢閱的部隊奔赴戰場!典禮之後,他余興未減,驅車去銅駝巷參觀老子故宅。

洛陽古稱洛邑,周平王東遷於此,世稱東都。戰國時,改稱洛陽,因在洛水之陽而得名,成為我國六大古都之一。自周以降,歷漢、曹魏、晉、北魏、隋、唐、梁、後唐、宋等九朝,為時近千年,其建都之長僅次於西安。洛陽形壯勢雄,是中原的心臟。傅毅有《洛陽賦》:“被昆侖之洪流,據伊洛之雙川,挾成臬之嚴阻,扶二崤之崇山……”

行營秘書長楊永泰是當時的才子,1915年任上海《中華新報》的主筆。他充當解說員,使端納這個中國通為之感佩之至。他們隨蔣、宋之後,迤邐而行。宋美齡雖無興趣,置此前呼後擁的場合,也謹言慎行,作出一種嫻靜高雅莊嚴之態。從老子故宅東行,出雙龍巷西南,入孔子廟,廟前有碑峙立,上刻“孔子問禮於老聃處”。

此典故唯楊永泰最熟,當眾講解:“孔子適周時,嘗問禮於老子,老聃曰:‘子所言者,其人與古,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吾聞之,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容貌若愚,去子之驕氣與多欲、態色與淫志,是皆無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者,若是而已。’

“孔子甚為贊服,歸後對弟子說:‘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遊,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罔,遊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矰,至於龍,吾不知其乘風雲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乎?’……”

侍衛長宣鐵吾插言道:“我看老子絕非龍,只有委員長這樣雄才大略的人才能稱得上龍。”

因為阿諛奉承得過分直露,無人附議。蔣介石裝作沒有聽見,卻面呈喜色。晏道剛提議去看洛神廟。

洛神典故,參觀者大都熟悉:相傳伏羲有女,下嫁諸侯,夫死,女投洛水殉節,後人念其貞潔,祀為洛神。

“曹植的《洛神賦》不是很有名嗎?”蔣介石目視洛神像回頭問楊永泰。

“這是歷史的誤會,”楊永泰犯了文人賣弄學問的通病較起真來,“曹植的《洛神賦》並不是為伏羲之女寫的,而是為甄妃寫的。”

宋美齡表示了極大的興趣,願聞其詳。此時,侍從人員已在廟廂擺好茶座,請參觀者小憩。

楊永泰不拘細謹,侃侃而談,有些得意忘形。他說三國時期,袁紹子婦甄氏美絕天下,魏主曹丕納為妃,終遭郭後讒言而死。曹植為了懷念她,做了一篇《感甄賦》,辭極艷麗淫穢,曹丕得知,索閱此賦,曹植怕獲罪於魏主,只好改名為《洛神賦》獻給曹植,後人不察此情,信以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