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的渾蛋

到下午1點,特納不得不暫停登陸,因為灘頭實在太擁擠了。就在這個時候,羅塞爾少尉率領艦炮火力聯絡隊登上了硫黃島。

包括羅塞爾在內,聯絡隊員們全都身背無線電通信器材,行走很是吃力。當他們爬上一座小沙丘時,一發迫擊炮彈落下來,羅塞爾的左腿幾乎被炸斷。樂觀的羅塞爾一邊讓士兵給他紮止血帶,一邊跟大家講笑話,緩解眾人的緊張情緒。

笑話沒講一會兒,又一發迫擊炮彈飛來,兩名士兵被炸死,羅塞爾的右腿中彈。

聯絡隊還有一兵一官,兩人一起趴在地上。可是日軍的炮彈仍然沒放過他們,第三發炮彈在上方爆炸了。這回羅塞爾肩部負傷,剩下的那個士兵右腿被炸斷,他一言不發地拖著斷腿爬下了沙丘。

至此,聯絡隊只剩下了羅塞爾一個人。他想,應該沒事了吧——全身上下幾乎都炸到了呀。

可是轟炸不是說結束就結束的。迫擊炮彈來了,羅塞爾被拋到空中,然後掉了下來。

羅塞爾已經不在乎了,反正炸多少下都是炸,命就交給這個破島了。他準備看看時間,就在擡腕的一刹那,彈片擊中了他的手腕。手表不見了,代替手表的是手腕上一個鮮紅的洞。

羅塞爾幾乎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被釘上十字架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不少兩棲戰車都陷入了沙中,但遠處正在設立的指揮部,顯示陸戰隊已在硫黃島站住了腳

在向島上派遣更多的艦炮火力聯絡隊的同時,特納還向島上派去了海軍工程營。這些富有經驗的建築工人和志願者,將用推土機清理登陸場,為兩棲戰車、坦克及其他重裝備開辟道路。

兩個小時後,有“海上蜜蜂”之稱的海軍工程營再次創造了奇跡,美軍恢復登陸,混亂秩序也隨之改觀。栗林不能阻止這兩個小時,被一些軍史專家認為是他在指揮上所犯的一個極大錯誤,因為未來的勝負就決定於此。

到黃昏時,所有各師的預備隊都上了岸,登陸的美軍陸戰隊已達3萬人。全天有548人陣亡,1755人負傷,傷亡數約占登陸總人數的8%,而美軍還沒有到達計劃中定的目標線。

在指揮船上,史密斯研究著當天的報告,總體來說,戰鬥進展比他想象的要慢,傷亡數字讀起來卻顯得很是殘酷。他皺著眉頭對戰地記者說:“我不知道他(指栗林)是誰,但這位日本將軍看起來是個高明的渾蛋!”

日本的陸軍將領一般呈現為兩個類別,一類自當兵起就打仗,可是因為習慣服從,不習慣自己動腦,所以就算當了官也沒有自己的主見,同時又因為考不上重點軍校,失去了進一步深造的機會。另一類官階很高,但依憑的僅僅是士官學校和陸軍大學時期的學歷,缺乏高強度戰鬥才能磨煉出的膽略、才幹和實戰經驗。

按照美國人的體會,日軍軍官自大佐以下,大多作戰勇猛而且自覺性強,只是智力和想象力差一些,作戰時沒有什麽獨創性。大佐以上,差異就特別大。有的非常卑鄙怯懦,比如菲律賓戰役中的富永恭次,開始組織“特號部隊”,攛掇或威逼著別人去實施自殺式攻擊,到頭來自己倒第一個逃往台灣,任由自己的部隊被敵人消滅。更多的人是像塞班之戰時的南雲、齋藤、井桁那樣,在鼓勵部下拼死作戰後,他們就先行自殺了。這麽做,就日方的道德講無可指摘,但用美方觀點來衡量,是十分迂腐的,因為他們完全沒有盡到領導者的責任——還想贏,就帶著部下繼續沖,贏不了,那就在投降書上簽字,哪兒有這種自己一死了之,眼睛一閉、一了百了的事?

史密斯征戰多年,他認為自己在硫黃島上才算真正碰到了日本的一位名將,從純職業軍人的角度出發,他願意對這位對手表示敬意。

栗林在硫黃島一戰中的表現,確實可以用臻於完美來形容。在灘頭美軍的印象裏,白天一天日軍的炮火都是密集的,像雨珠一樣就沒斷過。實際上,栗林一直掌握著射擊的節奏,為了盡可能地節省彈藥,島上的許多炮台根本就沒有開火。

美軍有那樣的印象,是因為日軍一直保持著較高的作戰效率,除殺傷美軍的大量兵員外,他們的戰防炮和速射炮還擊毀了28輛坦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