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是春藥

天還沒亮呢,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要問原因,還得怪田中露了“鐵桶輸送”的底。“仙人掌航空隊”白天逮不住艦,晚上就來滅桶了。

天黑固然是事實,但美機可以放照明彈啊。隨著照明彈不斷放出,美軍轟炸機從雲層中俯沖下來,炸彈毫不留情地砸向小船。落在杉田後面的幾艘小船當即就被炸飛了,成為碎片的浮桶與人體的殘肢斷臂一起浮在海面上,隨波漂蕩。

杉田的小船也被掀翻,等杉田浮出水面時,船已經沉了。小澤更慘,他的一條腿被炸斷,隨後便被洶湧的海浪卷走。

十幾艘小船全都被炸沉了,杉田和其他人一起,抓住繩索,勉強拖著浮桶上了岸。

看到有浮桶靠近,在岸邊等待的士兵一擁而上,爭著從被炸壞的桶裏搶糧食,抓到生米就往嘴裏塞,全然不顧上空的照明彈迸出,轟炸機仍然在尋覓獵食目標。

一顆炸彈下去,便能了結一堆人。海岸上屍體和大米橫陳,讓僥幸得以逃生的杉田目不忍視。

田中在塔薩法朗加角卸下1500個浮桶,瓜島日軍只搶回310個,其余全被美機炸毀,一起化為飛煙的還有參與“拔河比賽”的300多個日本兵。

這筆賬當然不能算在田中頭上,畢竟他把活給幹完了,浮桶也一個不少地放了下去,至於瓜島日軍拿得到拿不到,不是他的問題。

12月7日,田中率八艘驅逐艦,拖帶1200個浮桶,啟動了第三趟“鐵桶系東京快車”。

鑒於塔薩法朗加角已被美軍鎖定,田中特意換了個地點,改在埃斯帕恩斯角投放浮桶。一切順當,田中也自認為得計,但就在艦群轉身返航時,美軍魚雷快艇鬼魅一般殺到,射出的魚雷正好命中“照月”號驅逐艦的彈藥艙,“照月”斷為兩截,人員紛紛落水。

“照月”號此次被田中作為旗艦使用,他從艦橋落海,頭部中彈受傷,差點兒就沒命了。幸好旁邊還有幕僚和其他軍官,七手八腳地把他拖到別的驅逐艦上,匆匆逃離。

在田中艦群身後,美軍魚雷快艇打開探照燈,從容地將一串串漂浮的鐵桶擊到粉碎。

日軍反敗為勝的希望,就像這些鐵桶一樣成為碎片。當天是珍珠港被襲一周年,在為此舉行的記者招待會上,記者請尼米茲預測一下戰爭的結局,尼米茲慨然回答:“我不想用日期來回答這個問題,但我可以用地圖回答你。”

他站出身來,指著墻上的地圖宣布:“當日軍在地圖上所示的地方被窮追猛打、無處躲藏,其有生力量也被摧毀時,戰爭就結束了。”

勝利是春藥,尤其是不斷的勝利,會讓指揮官像變了個人。想想尼米茲剛坐上太平洋艦隊司令的寶座時,面對記者是怎樣一個窘境,如今竟然也口若懸河,擲地有聲了。

12月8日,瓜島日軍的日記裏記錄:“米早已吃光了,就是椰子也快沒有了。”

吃光了米的第17軍還得在島上熬上些日子,陸戰1師則要與這座“死亡島”說聲再見了。12月9日,他們開始與陸軍第25師換防,範德格裏夫特向陸軍移交了指揮權。

當時有謠言說,陸戰1師是要回美國過聖誕節,後來證明不是,他們只是撤往澳大利亞休整。即便這樣,對陸戰隊員們來說也已經不錯了。

萊基所在的陸戰1團2營最後一個撤離瓜島,時間是12月14日。自登島以來,他們飽受了長達五個月的折磨,之前每每以為有人會來接防,但是一次次失望,甚至絕望。

在無數個黑暗的日子裏,萊基和他的戰友都曾這樣問上司:“我們什麽時候離開瓜島啊?”

上司是個中尉排長,同樣一臉迷茫:“你問我,我也不知道。”

有人得了瘧疾,前額滾燙,排長讓他到醫務室看病,那士兵搖搖頭:“不去。”

排長很奇怪:“為什麽不去?”

士兵說:“去了有什麽用呢?他們只會給我點兒阿司匹林。如果我發燒確實很嚴重,他們只會把我和其他重症發燒者放在同一個帳篷裏。他們不會讓我回家,他們不會帶我離開瓜島,沒有人可以離開,所以去了也沒用。”

排長承認他說的是事實:“沒錯,我想你說得對。”

士兵越說越傷感:“我告訴你,沒有人會離開這座島,即使進了松木盒也不行。”

排長低下了頭:“你說得沒錯,我們在這兒不是有公墓嗎?”

萊基有過這樣一種感覺,那就是他們已經被拋棄了,正如那名發燒的士兵所言,也許永遠不可能走出這座小島,也沒有可能返回故鄉。在美國國內,人們只會日復一日地看電影,聽八卦,沒人在乎他們,他們將會成為可悲的被犧牲品——不是犧牲,而是被犧牲。

當然,再悶再苦,陸戰1師就是陸戰1師,這些勇士從未讓島上的日軍好受過,在他們面前倒下的日軍數量,在整個太平洋戰爭中無出其右,以至一年之後,東京廣播電台還稱陸戰一師為“瓜島屠夫”,聽說“瓜島屠夫”到來,日本人無不聞風喪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