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毛一豎

登陸艇被放到水面後,陸戰隊員們排著隊,像螞蟻一樣抓著粗糙的麻繩網往下爬。這種攀爬並不好玩,往往是你踩我的手指,我踩你的手指,幾乎每個人的手指都被踩得瘀青。

麻繩網的末端距登陸艇甲板尚有近一米的距離,登陸艇也不是一動不動地停在海面上,而是隨著海浪左搖右晃,不停地顛簸,一會兒靠近艦身,一會兒又被甩開很遠。要到登陸艇上去,必須淩空飛跳,在負重20千克的前提下!

一名隨軍記者寫道:“每個人似乎都做好了槍聲一響就往下跳的準備,但是並沒有激昂的情緒。”當然了,難度系數這麽高,確保自己不掉進海裏才是正經,誰還顧得上做表情?

不過,讓範德格裏夫特無比欣慰的是,航行途中他用來給自己打氣的古老格言竟然真的應驗了——盡管演習的時候雜亂無章,實際登陸卻井井有條。在早晨8點之前,進入登陸艇的步驟基本結束。

一艘艘滿載士兵的登陸艇離開母艦,加入扇形進攻隊列中,它們盤旋而過的樣子,有如大龍蝦在水中嬉戲。軍官喊道:“所有人都俯下身子!”士兵們應聲蹲伏,竭力不讓自己的腦袋露出艦舷。

進攻開始了。陸戰隊員萊基感到腳下的艦艇在輕輕地轉動方向,艇頭急速沖向海岸的瞬間,由於馬達的驅動,甲板震動得特別厲害。他開始默默祈禱,並且斷定自己將戰死沙場。

登陸艇猛地撞上了海岸,身體早已繃緊的萊基以最快的速度站起來,然後縱身跳下船,蹚過溫暖的海水,向沙灘撲去。

萊基準備投入的是血腥搏殺,但是當他趴在沙灘上的時候,周圍卻看不到一個日本兵,倒是頭頂湛藍的天空以及輕輕晃動的棕櫚葉格外引人注目。

事情就是這麽奇怪,整個登岸過程中,陸戰隊員遇到的傷害並不是來自日軍,而是容易劃破皮膚的珊瑚。

8點15分,“Y射線部隊”在圖拉吉島的藍灘登岸。指揮官發出信號:“登陸成功,沒有遇到反擊。”

一個小時後,“X射線部隊”向瓜島的紅灘發起沖擊,同樣未聽到槍響,就好像這是一座無人居住的島嶼一樣。

範德格裏夫特一直在旗艦上觀察著戰況,登陸過程的順利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長長地松了口氣,對身邊的幕僚說:“我們成功了。上帝保佑我們,陸戰一師一定是遇到了好運氣。”

伴隨著這句話的傳播,“陸戰一師好運”的說法不脛而走。如果不是在打仗,大家都恨不得讓這個陸戰師來幫自己買彩票才好。

事實上,陸戰一師的好運與日軍反應遲鈍密切相關,而遲鈍的原因,還是他們自我感覺過於良好了。中途島的慘敗的確曾給日本海軍潑了盆冷水,但並沒有讓他們對前景失去信心。就當時的整體實力而言,日本的聯合艦隊仍相當於美國太平洋艦隊的兩倍,許多人因此抱著一種樂觀心態:這個世上,誰會沒病沒災,誰還沒個八病九痛的?只要重整旗鼓,再來一次決戰,肯定還能翻本!

所謂一朝身安泰,忘卻當年流落時。包括永野修身、山本五十六在內的高級將領都自信地認為,美國太平洋艦隊在中途島也受到了不小損傷,預計在1943年以前,不會再有大規模的軍事行動。

倒是日軍情報部門有了改進。因為在中途島戰役中表現得又聾又啞,情報部門很自然地要挨批。挨了批之後,一眾情報人員變得格外警醒,整天烏眼雞似的盯著太平洋戰場的各個角落,唯恐再漏掉任何一點兒風吹草動。

就在瓜島登陸之前,日軍情報部門截收到了盟軍自南太平洋發出的信號,而且這種信號越來越多。他們由此判斷,盟軍即將在所羅門群島發動進攻,於是立即向駐於拉包爾的第八艦隊司令部發出警報。

中途島戰役結束後,日本聯合艦隊進行了重大改編。為加強南線作戰,專門編成第八艦隊,並由三川軍一中將出任艦隊司令。收到警報後,三川的態度和永野、山本等人如出一轍:這幫搞情報的就這臭德行,以前是什麽都不說,現在是什麽都胡說,盟軍怎麽可能現在就發動進攻呢?

直到圖拉吉島的日軍報務員發出警示電報,告知“有一大群數目和型號不詳的船只進入了海峽”,三川仍然只以普通襲擊戰來對待——老美在家裏閑著沒事做,跑出來虛張聲勢而已,大家用不著都唬得像個小鬼兒似的。

雖然沒當回事,三川還是派出了兩架遠程搜索機前去偵察。就在搜索機飛出不久,三川接到了另一份發自瓜島的告急電報:“瓜島遭到美軍登陸部隊攻擊,我軍現正撤入叢林!”

三川如夢初醒,這才有了寒毛一豎的驚悚感覺,他急忙上報東京。

日軍大本營淡定不下去了,占領瓜島原本就是日本海軍單方面的行動,山本事先並沒跟陸軍打過招呼,陸軍參謀本部的好些人連瓜島在哪個位置都弄不清楚,這使首相兼陸相東條英機大為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