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身陷叢林彈盡糧絕

清晨,當霧變成暗灰色時,海軍陸戰隊開始轉移到他們的散兵坑裏。一些人把他們的雨披鋪在坑後面收集露水。這樣做根本喝不到多少水,但他們還是在雨披上照舔不誤。由此產生了幾個笑話。梅勒斯爬過山頂到了古德溫的散兵坑旁。古德溫筆直地站在坑裏,頭和肩膀露在外面。他身上系著背帶,正在檢查彈匣上的彈簧,臉上現出不安的神情。

梅勒斯在古德溫的坑旁蹲下。“去找你的潛聽哨?”他輕聲問道。

“是。”古德溫爬出散兵坑,開始擺弄他的M-16步槍。

“那些越南混蛋離這裏不超過100米遠。”梅勒斯說。

“我知道,傑克。”古德溫轉過身來,看著雲霧說。

梅勒斯第一次看到古德溫如此嚴肅,不禁感到十分意外。“嘿,”梅勒斯說,“放松一點,好吧?”

古德溫轉過來看著梅勒斯。“我們能離開這個被圍困的鬼地方嗎?”

梅勒斯聳了聳肩。“只需要等天晴起來。”

他們都擡起頭去看雲層,但只能看到一點清晨的陽光。古德溫看著梅勒斯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我他媽的口渴得很。”他把兩個手指放在嘴唇上,吹了一聲尖厲的口哨,然後喊道:“嘿,你們這些能幹的臭小子們。都到這兒來。”他轉身對梅勒斯笑著說:“我問誰願意去,他們都說要去。但羅斯科和埃斯蒂斯都是1班的,所以1班會去接應他們。”

他再次大聲叫道:“該死的,羅布,叫他們上這來。”他轉向梅勒斯。“你不知道昨晚上那兩個潛聽哨被嚇得有多厲害,我想他們出去的位置離陣地不會超過三四十米。”那個班默默地移動著,緩緩來到了古德溫的散兵坑旁。

陶瓷緩慢地來回滑動著他的M-60槍機。他一面大聲抱怨著要冒生命危險去找回幾個死了的白人士兵是多麽愚蠢,一面又為能證實他自己的機槍有多麽管用而高興。他向山頂望去,只見那個宗教狂人科特爾正坐在那些屍體旁邊。這個傻瓜根本不明白他接受的宗教是白人的宗教。但是科特爾也有讓陶瓷妒忌的地方——科特爾確信帕克已經死了。陶瓷砰的把槍機扳到位,眼睛看著古德溫。耶穌,這個婊子養的白人窮小子鄉巴佬居然把“永遠忠誠”看得那麽認真。他在這裏撅著屁股挨子彈履行永遠忠誠的廢話,而亨利卻在後方的範德格裏夫特基地裏做生意。帕克試圖戰勝恐懼的形象飄進了陶瓷的腦海中。他在想象中看到溫哥華在夜色中尋路趕往河邊,還有弗雷德裏克森醫生正在擦拭帕克的身體,為他降溫。

他看著古德溫默默地統計他們的人數,像平時那樣用食指點著每一個人。他突然想到在他嘀咕的時候,古德溫可能已經看出了自己的想法。古德溫朝班長羅布點了點頭,然後貓下了腰。出散兵坑10米遠後,古德溫臥倒在地開始爬行。羅布跟在他身後3米遠的地方。然後輪到了陶瓷。他跟了上去。

梅勒斯注視著他們,直到全班爬進霧裏消失不見。整個山頭都在等著交火。一個小時快到了。古德溫一直未在電台裏出聲。科特爾一言不發地走過來,坐在了梅勒斯身旁。

最終梅勒斯開口了。“你就這樣做祈禱,科特爾?”

科特爾從圍繞在他頭上的血淋淋的繃帶下擡眼看著梅勒斯。“長官,我時刻都在祈禱。”

那個班在一個小時內拖著兩具屍體回來了。梅勒斯注意到潛聽哨的電台不見了。當他們走進陣地時,古德溫把陣亡士兵的水給了高級魷魚,然後檢查了他們的口袋。“嘿,”他手裏拿著一罐暗綠色的C口糧喊道,“他媽的紅燴牛肉。”

被包圍的感覺就像其他任何戰爭中的情緒變化一樣。在經歷了互相殘殺的恐怖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無聊和精神空虛。那天上午霧仍然很大,北越軍只對他們進行了幾次炮擊。北越軍可能是怕打中正在海軍陸戰隊周圍挖土的自己人。這給了大家很多時間去思考。

梅勒斯獨自在著陸場上的屍堆旁邊徘徊。他能看到的只有老兵穿的脫色發白的靴子,他們那已變成淡黃色的尼龍上衣,以及新兵穿的黑色靴子和墨綠色上衣。屍體的靴子和手腕上已經用鐵絲拴上了紙標簽。

高級魷魚在梅勒斯旁邊蹲下來。他手裏拿著像是照片之類的東西。

“你拿的是啥,謝勒?”梅勒斯問。

“照片,從屍體上找到的。我需要你同意我扔掉它們。師裏規定要確保不讓有傷風化的東西跟屍體一起運回國去。”

“有傷風化?”梅勒斯咬著牙問。

謝勒困窘地低下頭。“這只是師裏讓做的事,長官。”

梅勒斯兩手顫抖,慢慢地瀏覽著那些照片。有死去的北越人照片:炸得殘缺不全、燒焦的屍體。一張照片照的是一具無頭屍身筆直地坐在一個散兵坑裏。古德溫排裏的一個小夥子面帶微笑地在那具屍身旁擺了個姿勢,把死者的頭顱放在他的肘彎處。一張照片照的是3個死去的美國兵擠在同一個散兵坑裏。照片上用圓珠筆寫著他們的名字:“斯內克、傑裏和堪薩斯。”還有張照片照的是一個美麗的泰國姑娘赤身裸體地躺在賓館房間的床上。梅勒斯久久地看著她,注意到她烏黑的頭發撒在床單上,兩條光滑的棕色大腿害羞地掩住了她的私處。在一片屠戮場景中出現的這一脆弱的美麗使他不禁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