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叢林裏饑寒交迫

直到天亮,費奇才懇求到了一架直升機。沒有直升機敢飛。雨霧已使整個北部第1戰區的空中行動完全停止。想要找到山裏的B連無異於自殺。但摧毀敵人彈藥庫的命令則保持不變。

3班用擲骰子的方法瓜分了威廉斯的食品和彈藥。波利尼贏得了那張雨披襯墊。

弗雷德裏克森和巴斯用電線捆紮住威廉斯的屍體,把被撕裂的部分連在一起。屍體看上去跟冷藏櫃裏的牛肉差不多,蒼白的皮膚和暴露的肌肉間滿是變硬的血塊。他們把腳踝、膝蓋、肘部和手腕緊緊地綁在一起,然後用一件雨披包裹住殘缺不全的軀幹,再把胳膊和腿綁到一根長杆上,以便於搬運。威廉斯的頭耷拉在雨披裏面晃來晃去,弗雷德裏克森用電線把頭拴在長杆上,以免讓擡的人失去平衡。

1排坐在那裏,等著負責探路的肯德爾的排繞著彎子出了防禦圈外圍,接著古德溫的排又跟上去。霍克走過來靜靜地坐在巴斯和梅勒斯的身旁。這位執行軍官在隊伍中總是跟殿後的那個排走在一起,以降低他和連長同時被殺的風險。他們都知道威廉斯的屍體被草綠色的雨披裹成了個繭子。

“為什麽死的不是那些卑鄙混蛋中的一個?”巴斯問道。他的下巴開始顫抖。他迅速站了起來,並大喊斯科西過來。

梅勒斯看著霍克。“因為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他平靜地說。

“沒錯。”霍克答道。

最終,1排的尖兵跟在古德溫排最後的火力組後面開始出發。梅勒斯麻木地站起身,對不必承擔在前面探路的責任感到欣慰。

他從留給D連的那堆食品旁邊經過,然後就沒入了叢林之中。他們在這停留的痕跡——那些挖得非常辛苦的散兵坑,他們搭建的棚屋,他加熱了一杯可可粉飲料以及與霍克和漢密爾頓談話的地方,還有他撒尿的地點——全都被吞噬不見了,在他的記憶裏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仿佛不曾存在過。整個連隊在叢林裏留下的印跡,並不比一艘輪船留在海裏的更多。

到第二天時,屍體稍稍多了點麻煩。腹部已經腫脹,氣味偶爾會從一端或另一端冒出來。屍體已經變僵硬。擡屍體的小夥子在被絆倒或滑跤時,都會氣喘籲籲地咒罵道:“該死的,威廉斯,你這個肥胖的懶鬼。你他媽的總是吃得太多。”

每當全連來到一個相對空曠的地方時,費奇就會呼叫直升機,想讓他們過來放下一根吊索,這樣他們就可以把屍體處理掉。他得到的始終是相同的答復——不行。原因各種各樣:有其他的優先事項;天氣太惡劣;好不容易他們得空起飛了一架時,低矮的雲層加上叢林上空的瓢潑大雨,又使小直升機無法找到他們,更不用說把一根吊索放到地面上來。

擡屍體的人詛咒著把威廉斯的屍體扶起來,屍體又像頭死鹿似的從一邊晃蕩到另一邊,帶著他們摔倒在小道上。隨著時間的流逝,變了顏色的雙手開始腫脹得很厲害,把周圍的電線都撐了起來。肌肉上的皮膚開始變松,並從手指和手臂上向下滑落,堆積在手指和手掌以及手肘的關節部位,半透明和起皺的皮膚看上去就像被丟棄的醫用乳膠手套。

當晚宿營時,他們把屍體放在3班背後防禦圈裏的黑暗露天裏,暴露在雨水中。輪到科特爾放哨時,他會悄悄地跟屍體說話,想起媽媽路易莎在福克納斯曾告訴過他——靈魂在離開肉體以前會逗留三四天,以便接受它已經死了的事實。

到第3個晚上,科特爾爬到屍體旁邊,把他的手放在威廉斯隆起的頭上。“威廉斯,對不起。除了逃跑以外我本該做點什麽。我不知道。我很害怕。你知道那有多麽可怕。你和我被嚇成了那樣。你知道的。對不起,威廉斯。哦!耶穌,真對不起。”科特爾開始抽泣。

呆在旁邊散兵坑裏的傑克遜爬過來,輕輕地拉著科特爾離開了屍體,勸說他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坑裏,讓他別再哭泣。因為他的嗚咽聲清晰可聞,整個防禦圈裏的人都能聽到。

果然,到了第4天,拴在那根長杆上的屍體便沒有了靈魂,發出了難聞的臭味。

那天下午晚些時候,B連停下不走了。大家內外相向地坐在地上,疲憊地靠著自己的背包。小夥子們從軍用水壺裏大口地喝著帶塑料味的水,或開始清除身上的水蛭。一些人打起了瞌睡。從電台的對話中,他們很快就得知肯德爾少尉又迷路了。

梅勒斯掏出他的地圖。這裏沒有任何可以用於辨別方位的參照物。雲層遮掩了所有物體。梅勒斯仔細地勾出了他們經過的路線,借助航位推算法(勒)來推測他們所在的位置。最後,他也受不了,於是他取下背包,順著疲憊的海軍陸戰隊員的隊伍走回去找霍克和巴斯。